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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
狂风暴雨后有时是天晴,有时却依然阴沉,憋着下一场狂暴。
谢牧轻喘着压在陈星杨的身上,终于听到了陈星杨低低的呻吟声。他很清楚自己干了一件可以称之为犯罪的事,他并没考虑后不后悔的事情,他只是在想此刻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姿势起身比较合适。
但命运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听到了敲玻璃的声音。
“阿牧!阿牧!”
是谢昌宁。
谢牧皱了皱眉头,努力思索着为什么谢昌宁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谢昌宁焦急万分的声音在留了一条缝的车窗外如同一声声炸雷。谢牧觉得他再这么叫下去估计能把狼招来,右手肘撑着车座,左手用力拍了一下车窗,“别他妈喊了”。
声音一出,谢牧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粗哑的厉害,气流卷过声带,像刀子划过一样生疼。
谢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驾驶座的,他匆匆地整理了陈星杨和自己的衣服,用手顺了顺陈星杨的头发,平复了一下呼吸,打开了车门走出去。一站出去,夜风兜头吹得他打了个冷战。谢昌宁站在副驾驶门旁边,看到谢牧出来两步蹿过来,急赤白脸地发脾气,
“你小子刚才在干嘛!”
“陈星杨。”
“什么陈星杨?!我是问你刚才在干嘛!”
“干陈星杨啊!”
谢昌宁听到这句恶狠狠的回答一下子懵了。他接到谢牧的电话,说他的车出了问题,叫谢昌宁过来接他。谢昌宁赶到谢牧刚才在的地方,左右找不到,电话也不接,于是顺着路找,却发现一辆停在辅路上不同寻常的车。谢昌宁本来还笑话是谁饥不择地儿,幸亏是市边儿上又在大夜里,结果开近了才发现是辆老气的速腾。谢昌宁鬼使神差地停了车过来看车牌,血一下子就涌上了脑,他下意识就要往上冲,可理智又告诉了他一个可怕的猜想,就在他左右矛盾不知该不该去拍车门的时候,动静停了。谢昌宁走过去,发现车窗都开了一条缝,挤着眼睛往里看,谢昌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开始用力拍窗户。
“阿牧,你怎么这么冲动啊。”谢昌宁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觉得身沉腿软。
“你车呢?”谢牧倒是冷静下来,看谢昌宁穿了件长袖外套,走上去说道:“衣服脱给我,快点。”
谢昌宁脱了外套给谢牧,谢牧抓着衣服绕到副驾驶,打开门裹住陈星杨,把人抱了出来,冲着谢昌宁又问一遍:“车呢?”
谢昌宁迅速往前走了两步,打开车门,谢牧心里生气路灯不给力,停这么近自己竟然没看到。谢牧抱着陈星杨坐进了后排,摸出车钥匙给谢昌宁,“给我把车锁了。”
谢昌宁走回去打开速腾的车门,他努力屏住呼吸,迅速把车窗都升起来,锁了车。
“去哪儿?”谢昌宁回到自己车的驾驶座,发动了车。
“回家。”
“不用去医院么?”谢昌宁有些怀疑陈星杨是不是晕了过去,这大半天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过。
“不用。回家。”
“你小子跟小叔叔说话的口气能不能温和点?”
“……我有点烦。”谢牧的口气终于软了一点。
谢昌宁有些心疼,听着谢牧锯树一样的声音,后悔刚才没从后备箱拿瓶水出来。但心疼归心疼,他还是忍不住训斥起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
“没事,我把车窗都留了缝儿了。”
“我不是说这个!万一有人经过呢?万一有巡警呢?你这是犯罪!”
“……我忘了。”
“忘了?这都能忘?你是急着去蹲号子呢吧你!你说你留缝儿干嘛,直接憋死算了!”谢昌宁快30年了,第一次觉得谢牧脑子不透气。
谢牧没有再说话,他低头看着陈星杨,黑暗中看不清脸,但怀里的体温告诉他这人在发烧。谢牧把人又紧了紧,他开始后悔了。陈星杨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却没发出声音。谢牧觉得大腿的位置有些发湿,想了想,骂了句娘,都是谢昌宁拍玻璃,光顾着整理衣服,把后事忘了。谢牧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一件事情做得如此仓促不安如此漏洞百出,果然应该给足他时间,让他想明白该如何起身。
回到家,谢荛竟然等在客厅。谢牧觉得今天这一天,是他人生中过得最充实的一天。
谢荛看到谢牧抱着半死不活的陈星杨,后面跟着快要气炸了的谢昌宁,张嘴就问怎么了。谢牧却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谢荛怎么大半夜还不睡觉,他只想快点去善后,快点把怀里这个发烧的人的体温降下来。三步并一步,谢牧几乎是飞回了自己房间,把陈星杨放进浴缸才开始放水。他调整了下水温,颓唐地坐在浴缸旁边的地上,趴在浴缸边上,愣愣地看着一点一点升起来的水面。他想思考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却发现脑子根本转不起来。就像他那台老气又老旧的破速腾,十年过去了,已经会出现走着走着给不上油的情况了。是没有好好给做保养么?应该不会啊,那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大概就出在都10年了,谢牧竟然还会想要开着这辆车出门,从前那么嫌弃,那么不乐意去开这辆车,如今出了问题,自己竟然还想着去给修修。
谢牧,你不正常了。你完蛋了。
就在谢牧出神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水已经漫到陈星杨下巴的位置了。陈星杨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戳了戳谢牧的脸,张口说道:“你要淹死我啊。”
陈星杨喑哑的嗓音让谢牧醒了过来,他这才发现水太多了,连忙关了水龙头,打开塞子让水流掉一些。重新堵好塞子,谢牧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脱掉陈星杨的衣服。他刚伸出手去,脑子里突然闪过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场景,疯狂的自我嫌弃,完全拒绝身体接触,谢牧犹豫地不知是该继续伸出手还是缩回来,陈星杨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你们家都是穿着衣服洗澡么?”
“艹。”谢牧低声骂了一句,三下五除二把陈星杨扒了个光,心无杂念地快速把人洗了个干净,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陈星杨说自己可以站着,于是谢牧就着站得歪歪斜斜的角度把人擦擦干,又拿浴巾裹了个严实给吹干了头发。谢牧觉得陈星杨的体温降下来点,想说等人躺好了再量体温,很正常地说了句“先去床上吧”,结果陈星杨微眯着眼睛接了句“我真的在发烧,等会什么都不行”,谢牧看着那挑起的眼尾泛着红,突然很想一巴掌扇死眼前这也不知是什么路数的妖精。他粗着嗓子说:“别多想,我困了。”
“哦,是么?我还以为你体力很好呢,那我自己回床上去吧。”陈星杨说完就软塌塌地去开浴室的门,头也没回的继续说“我还以为你要抱我呢。”
谢牧决定不给他量体温了,发个烧死不了人,更死不了妖精。他还决定什么都不思考了,洗澡睡觉,结果走进淋浴间打开花洒,他才发现自己也没脱衣服,水柱一股一股地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谢牧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找一间便利店,买包烟的。
第二天早上,陈星杨睁开眼,竟然觉得发烧真的好多了,脑子很清明,眼睛也不迷蒙,就是嗓子疼的厉害,还有身体,不是发烧引起的酸痛,而是骨头缝里都发着涩,神经像是断了,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但全身都接错了位,可能这种疼就是钝痛吧,陈星杨觉得自己绝对是个合格的医学生,这种时候还在自我分析。
但是谢牧没在床上。
陈星杨想着昨天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顺理成章,又好像太过离经叛道。十年了,陈星杨每一天都在想着谢牧这个人,想着自己是如何暗自爱慕着,又是如何偶然遇到了,又是如何突然就被表白,而表白之后这个人又突然千里而去了。他猜谢牧是认定了那个梦是在撒谎,可陈星杨觉得如果换成是自己,会很开心地接受这件事,他不明白谢牧为什么会觉得被欺骗。后来慢慢地,陈星杨想明白了,他和谢牧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谢牧从小生活在千恩万宠的世界里,那些家门外的人对他只有顺从和奉承,围绕着他的是太多需要去辨别的示好和结交,他但凡表现出一点点真实的自我,都可能会推着自己走向万劫不复。可陈星杨不一样,他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他的生活很单纯,是姥爷和杨伯刻意营造的近乎朴素的单纯,姥姥很早很早就不在了,爸爸妈妈离开时他也不过是个幼儿园的小毛头,爷爷奶奶也常年不在国内很少见面,厚重却单调的亲情让他并不熟悉该如何与人交好,但就是这样不曾给出过的赤子之心才最是赤城,当他想要的那束光出现时,他可以执迷不悔,甚至是执迷不悟。
明明最是了懂人心的人,却在真心面前踟蹰不前。而明明最是生疏人心的人,却在真心面前赴汤蹈火。
陈星杨知道自己和谢牧,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条路上去,即使是在一条路上走着,也注定是擦肩而过,交臂失之。
陈星杨正想着,门开了一条缝,谢荛探了头进来,看到陈星杨睁着眼睛,立马打开房门确认。
“哎呀,你总算醒了。”谢荛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出去,朝着外面喊了句:“小星星醒了啊。”说完又再进来,走到陈星杨床边,一副愁眉得展的样子,
“你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么?”
陈星杨怔了一下,一天一夜?
谢荛看陈星杨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意识到,接着说:“你以为呢,我哥一直没合眼,就照顾你了,刚刚我才推他去客房睡一会儿,结果他让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谢荛正说着,谢牧和谢昌宁进来了,谢牧手里端着水杯,走到床边示意谢昌宁过来把人扶起来。陈星杨就着谢昌宁的手靠坐在床头,抬头看了谢牧一眼,接过水杯,正要往嘴边送,谢牧开口说道:“一点一点喝。”
陈星杨没接话,但听话地小口啜饮起来。他是真的渴了,却不觉得嘴巴干裂。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却听谢荛说:“没裂,大美女,我哥不停地拿湿棉签给你蘸着呢。”
一句话把陈星杨说得脸烧了起来。昨晚,不,是前晚,谢牧慌不择路索吻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从陈星杨的脑子里划过,激起一串火花。谢牧看出陈星杨不自在,以为是坐着的姿势让他不舒服,便指挥谢荛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有,把人支了出去。
谢荛出去后谢牧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软膏,语气冷静地说道:“我昨天检查过了,轻微的,但还是要擦药,你趴下。”
陈星杨皱着眉头抬眼看了谢牧一眼,又看了看谢昌宁,开口说:“我自己可以。”
“自己玩自己么?哦对,你是这样的,怎么玩都行。”谢牧虽然后悔,但这口气是消不下去了,抓住机会就睚眦必报。
“阿牧!”陈星杨还没反应,谢昌宁先瞪着眼睛开始吼谢牧,“你会不会说话!”
谢牧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反正这事儿在我这过不去。”
“怎么了,你自己当逃兵,还想着别人树一座贞节牌坊迎你回家么?”谢昌宁没想过谢牧竟然可以这么渣,口不择言地骂他。
陈星杨怎么听怎么不觉得谢昌宁是在帮自己,觉得争吵声震得脑壳疼,对着谢昌宁开口道:“宁哥,你要不先出去吧,我自己能解决。”
谢昌宁是个钢铁直男,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亚于原子弹爆炸,他心里也清楚应该要出去,但又怕陈星杨受欺负,现在陈星杨自己说让他出去,谢昌宁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看着陈星杨说:“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陈星杨心想我这嗓子喊得出什么来,但还是点点头。
等谢昌宁出去了,谢牧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探头摸了摸陈星杨的额头,还是有些温度,他开口道:“趴好。”
“我自己来。”陈星杨还是坚持。
“等你好了,报警抓我都行,现在,先治疗。”谢牧语气平静,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次性的医用手套带上,食指在空中兜了个圈儿,“趴好。”
“报警抓你?证据早就被你湮灭了,光凭口供警察抓不了你。”陈星杨没动,他是真的不想让谢牧给自己上药,他想拖延时间,等着谢荛端粥上来给自己解围。
谢牧像是看穿了陈星杨的心思,他摘下手套走到门边反锁上门,走回来时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双一次性医用手套带上,戏谑一笑说道:“你最好听话趴下,别老想着挑战我的耐性,要不我给你再留一次证据,方便你报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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