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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09年6月20日
“童年的情形,便是你将来的命运。”——鲁迅《南腔北调集》
清晨的空气弥漫着甜蜜的气息,绽放出玫瑰花般的色彩。
莫希凡不经意地翻身将童夕吵醒,她本就是个浅眠的人。莫希凡睡得很沉,刚毅的眉峰,抿紧的薄唇,泛青的须根,这些都让童夕看得入迷。是寂寞太久的缘故吗?童夕觉得异常贪恋莫希凡的怀抱。这种赤裸的接触,让她找到实在的感觉。犹如踩钢线的人,虽然有些虚空的感觉,但还有一线支撑。起码此刻他是属于她的。
童夕以指尖代替视线游走于莫希凡身上,当她触碰到莫希凡胸前微凸的一道疤痕,指尖带来的奇异质感让童夕的手指停驻在此。那是一道旧伤,淡淡的,童夕若有所思般地来回抚着那道伤痕,她不知为何会想起,人的身躯受伤了,尚会结痂成疤,然后淡化。那伤心呢,印记又在哪?
莫希凡一把握住童夕不安分的手,慵懒地道:“早!”
“还痛吗?”童夕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莫希凡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痛了,都那么久了。”他换了个舒服点睡姿,将童夕搂紧。
“怎么受伤的?”童夕忽然很想了解他的过去,她害怕一无所知带来的不安。
“很久以前,有一天,我爸带我到海边玩。我顽皮,偏要爬上岸边的乱石堆,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被划伤了。”莫希凡漠然地说起自己的童年,感觉就像是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童夕脑海里猛然浮现鲜血淋漓的画面,不觉心头一颤,脱口而出: “那一定很痛了。”
“傻瓜”,莫希凡顿了一下,“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好!”童夕回答得爽快,她根本不需要知道目的地是哪。只要他愿意,她都愿意陪着他,不管是什么地方。
莫希凡笑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他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挑剔。
穿越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与高山,汽车在飞驰。一路上,莫希凡也没告知童夕目的地,反而使旅途充满未知的现象感。可新鲜感过后,面对连绵的田野和青山终究让人有些乏味。童夕也不知不觉地靠在椅背打起瞌睡来。
莫希凡则一言不发专心地驾着车,那条熟悉的道路,路旁提示牌的数字逐渐递减,他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有多久没回去,他也不记得了。他想起他的母亲,矮小的身影,鬓角的白发,特别是母亲多年来眉头紧缩着的那份寂寞在莫希凡脑海愈发清晰。母亲是寂寞的。年轻时,母亲是寂寞的。薄情的丈夫抛妻弃子,留给她大半生无尽的伤痛与寂寞。如今年老了,她还是寂寞的。她的儿子早已长大,小小的家早已留不住了他,他需要更大的天空。在外拼搏的儿子剩给她的也只有思念与寂寞。在莫希凡的记忆深处,至那人走后,母亲眼角眉梢的那抹寂寞就一直挥之不去。她常常独自坐在家门前,失神地望着远方的小路,像是期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尽管她从来不说,莫希凡知道她是在等那人,只是那人却没有再出现。那人是不会回来的,正如他离开时以前的神情——坚决得不近人情。
“到了吗?”童夕发出梦呓般的轻吟,她的眉头稍稍蹙起,神情有些孩童般的稚气。
莫希凡看到童夕半醒间的稚气模样,笑了,轻声道:“还没,继续睡吧。”莫希凡的话仿佛带有安抚的力量,童夕很快又睡着了。童夕的样子与莫希凡的母亲奇异地在莫希凡脑海交替浮现,莫希凡才发现,原来童夕与母亲给人的感觉都很神似,特别是眉头紧缩的那份愁绪,总让人牵挂。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莫希凡才会被她吸引,想照顾她保护她。
莫希凡的车停在了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前,圆拱形的玻璃房顶,简洁的白色墙身,室外清幽的小花园,让人简约的美感。这与附近中规中矩的楼房相比较之下,显得格外的特别。童夕想这里应该就是莫希凡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
正当童夕迟疑之际,莫希凡已迅速下车,快步走至门前按响门铃。童夕看得出来,莫希凡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而且充满期待。童夕也匆匆下车跟随他来到小楼的门前,心里猜度着这幢楼房究竟住着什么人,那主人又和莫希凡什么关系。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等看清他们两人后,老太太脸上立即绽放灿烂的笑容。堆起的皱纹像极一朵菊花。
“妈!”莫希凡开心地喊道。
童夕没想过眼前的老太太会是莫希凡的妈妈,更没料想到他要她陪去的地方竟是他家。童夕毫无心理准备,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觉得心乱如麻,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莫希凡身后。
“怎么回来前都不打个电话呢?”三人一同进入房子,莫老太太和莫希凡走在前,童夕走在后面。
“就怕你又张罗一大桌子的菜,那么辛苦。”母亲的性格莫希凡很了解,每一次他回家母亲都忙里忙外的,十分操劳。
“你这孩子……这位是?”莫老太太才注意到跟在莫希凡身后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个子女生。
“阿姨,您好!”童夕一下子反应过来,觉得刚才畏畏缩缩的表现很不得体,连声问好。
“妈,我女朋友——童夕。”莫希凡轻搂童夕的肩膀,行状很是亲密。女朋友这一词犹如身份确认,让童夕的心找到了着陆点,不再是无根可依。
莫老太太眼神一亮,笑意盈盈地打量着童夕。莫希凡这些年来从未带过女朋友来见她,看来这个女孩在他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这女孩看起来端庄文静,莫老太太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孩。
莫老太太连忙招呼童夕坐下,而自己也坐在童夕身旁,亲切地与童夕拉起家常来。
“小夕,你们认识多久了?”
“四个月。”童夕细细回想原来她与莫希凡也仅仅认识了四个月,但感觉就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中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哦,”莫老太太顿了顿,心想时间虽然不太长,不过现在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一套恋爱法则,她还是挺开明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邻居,我住在希凡楼下。之前我摔伤了,希凡很照顾我。”
“楼上楼下好啊,大家有个照应。”莫老太太嘴里说道,心里那句却是:近水楼台好啊,两人感情可以稳定些,那她就可以快点有儿媳妇。当然这些话莫老太太是不会说的。
莫老太太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说道:“他有没有欺负你啊?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狠狠地教训他。”
“没有,怎么会呢。”童夕哭笑不得地望着莫希凡。莫希凡也只能地无奈地摊摊手,以示无能为力。
“你是哪里人啊?”
……
莫希凡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这个家已经沉静得太久了,母亲也很少像今天这般雀跃。新鲜注入那点生气,给这个家带来些许家的温馨感觉。
“在想什么呢?”童夕在阁楼找到莫希凡,他在黑暗中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跃动阁楼的房顶是由玻璃构成,透过晶莹的玻璃可以夜空的繁星。这间房子是莫希凡亲手设计的,这间小阁楼更是莫希凡的得意之作。
“想起一些事,可能老了,开始想当年了。”莫希凡迅速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关于什么的?”童夕在莫希凡身旁坐了下来,头侧靠在莫希凡的肩膀。
“很多……一幕幕浮现就像放电影”,莫希凡扭头看看身旁的童夕,“愿意做听众吗?”
“嗯”,童夕点头,“我一直都是你最忠诚的听众。”
“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很幸福。我甚至还一度认为我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我记得那时我爸很喜欢对我和妈说,别怕,有我在!每次听到那句话,我和妈心里就感到踏实。可是在我十岁那年,我爸不辞而别。从母亲的眼泪和亲戚街坊们的讨论中我才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女人。为了那女人他抛弃妻子,一个家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自从我爸走后,我妈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眉头总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愁。从那时开始,我就常想什么是承诺,婚姻又是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的就是,这世上没有谁可以陪伴另一个人终老的。能一直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灵魂。”
童夕的心一点点紧缩,心中升起异样的情愫。她想起她曾在书上看过这样的一句话:“童年的情形,便是你将来的命运。”她开始理解为什么莫希凡总要她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他总是强调没有人可以照顾别人一辈子。当一切事情得到合理的解释,她觉得自己开始读懂身边这个男人。其实他也不过是人。
童夕以掌心紧贴莫希凡的心脏位置,柔声说道:“我会一直和你同在,你感受到了吗?”
莫希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躺在地板上,看着顶上的夜幕发呆。童夕也顺势躺了下来,躺在莫希凡身侧,用尾指勾住莫希凡的尾指。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见证他们间的约定。
处身于乡郊地方,今夜的星光似乎分外璀璨。两人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头顶那片星空。据说,我们所看到的星光是来自几亿光年的星球上所发射过来。有些恒星都已经不存在了。但不管结果如何,它也曾闪耀过,为世人惊叹过。更重要的是,不管身在何方,抬头仰望的还是同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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