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的瓶子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在裤兜里面震动着，打断了空气中有些诡异的气氛，芷珂想也没想拿起来就将手机关机了，目光如炬的看着孙纪扬，等着他的反应。
　　“我们，是见过对吗？”孙纪扬轻蹙眉头，试图将芷珂和记忆中哪个身影相重合，找了一圈，无果“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你是？”
　　“林，芷珂。”芷珂咬着牙齿，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我们之间那么深的羁绊竟然没有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吗？
　　这个藏在脑海深处的词重新被唤出来时，孙纪扬只觉得身上的温暖被瞬间吸走，坠入冰窖一般，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名字“林芷珂”太多的疑惑盘旋在脑中，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把眼前这个女人和记忆中的身影联系在一起，咽了下口水，“你怎么？”
　　芷珂跨前一步，拉进和孙纪扬的距离嗤笑着问：“我怎么出来了吗？”孙纪扬的反应竟然取悦到了芷珂，让她慢慢的放松下来，玩味的说：“逃出来的。”拿起手边的笔，朝着孙纪扬挥去，不知是芷珂的话让孙纪扬的神经紧绷的像一条线一样，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连带着大脑的震麻，孙纪扬快速的闪躲，狼狈的撞在了桌角，猛吸口气“嘶！”
　　“这么怕吗？”孙纪扬魂惊魄惕的不堪样子，让芷珂忍不住的勾起嘴角。
　　看着芷珂杏眼弯弯，透露着不屑，薄唇的弧度，终于肯定八年前的女孩已经站在了自己眼前，只是，眼底已经失去了生机，一片死寂。时间真是将每个人变得四分五裂，松散的拼不回记忆中的模样。
　　“你这么出来，不怕……在忍一忍，还有七年就可以……”孙纪扬小心的劝说，生怕芷珂做出过激的反应。
　　“还有七年？”芷珂笑出声，像是听到什么世纪笑话一样，眼角都忍不住呛的流出了眼泪，看着孙纪扬悄悄的将手挪到电话座机上，芷珂打断他的动作“你现在会相信被告吗？”芷珂打量着他，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打断“算了。”手按住电话听筒，阻止了孙纪扬想要寻求帮助的行为“无罪释放。”
　　“什么？”孙纪扬挺直腰背，不可置信的吼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她明明看见她亲手……“怎么可能？”喃喃自语着，满眼的震惊。
　　“还是更能接受前一种说法？”芷珂突然凑近，想要将孙纪扬每一瞬间的细小的变化收进眼里。对于自己受到的处决那么的深信不疑，所以宁愿自己在里面熬满十五年再出来，也不能接受是因为补偿迟到了八年的清白。
　　“怎么会，你……”孙纪扬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出来的，为什么会变成无罪？当年的判决明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怎么会无罪呢？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推她，她是，自杀！”芷珂补全孙纪扬的话，再次重复着当年当年被说了无数遍但是无用的话。
　　“当时，当时……”声音都在颤抖着“当年我明明就看见你……伸手……”
　　自己当时看到的场景正好是推下去的一瞬间，怎么会错？这么些年里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是靠着坚定的告诉自己才得以安稳入睡，怎么现在全部崩塌了呢？
　　“你真的看到了吗？”芷珂问出了当年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明明……”孙纪扬仔细回想，想要找到蛛丝马迹，也许是被无数次的强化过，现在回忆起来，也是和当年的表达没什么区别的，即使在怎么仔细的回响想，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我，亲眼看见她把她推下去了的。
　　“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不想提了，你知道，当我出来后，想找到你的原因吗？”芷珂看着孙纪扬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和他同处于一个环境里，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就令人作呕。只想和他说完要紧的事情就赶快离开。
　　“当年我亲眼看见……”孙纪扬还在呢喃，想要从记忆中找出破绽来解释当年的情景，信息量太大，导致现在脑子还处于麻麻的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芷珂在和自己说话。
　　“孙纪扬！”芷珂皱着眉头叹气，不耐烦的打断孙纪扬的发呆。
　　“我……你要，找我报仇吗？”孙纪扬用尽全身力气紧攥着拳头，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效果却适得其反，身体像筛糠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你希望我怎么报仇呢？多亏了你的‘亲眼所见’我才能在那个死气沉沉，腥臭的地方待上八年。”芷珂想要质问他奶奶的事情，却被他固执的将话题一直围绕在当年的案件上。芷珂起身，看着孙纪扬神经兮兮的状态，像刚刚不小心窥探到恶鬼，但吸取了魂魄似的。“我走了，我们，再联系！”转身离开孙纪扬的办公室。
　　当门被关上的瞬间，孙纪扬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腿软的像面条一样不再具备本来站立的能力，扶着桌子想要坐下，最近确是芷珂刚刚做过的椅子，孙纪扬干涩的嗓子呈现一种长时间缺水的嘶哑疼痛，拼命咽了口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才能长长的松一口气。唯一可以维持生理需求的力量只剩下眨眼的力气。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本，自己对于法律的狂热喜爱，关于法律的信念感随着芷珂的来临崩之一溃，变成了残渣，好像多年来建造的城堡，不复存在。如果，孙纪扬喘着粗气，忍不住的往芷珂说的那种情景去设想，如果，当年的自己真的做了伪证，不会的！孙纪扬使劲的拍着脑袋，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猜想，当年的判决，自己一定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是的，唐菲的爸妈很有权势，哪怕没有自己的证词，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同，一定是这样。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孙纪扬的自欺欺人，看着不停在桌面上打转的手机，对电话那一头的猜想对象只有一个，刚刚见面的芷珂。孙纪扬还没有办法再次听见芷珂的声音。铃声消失，孙纪扬松了口气，想要试探着拿起手机时，电话再次响起，对方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坚持。眼疾手快的拿起手机认命的看了看来电显示，看着如萱的名字，提着的心才彻底回了肚子里。
　　“喂，纪扬，你刚刚是在忙吗？”未婚妻的声音通过听筒穿到耳朵里，安抚了自己焦躁惶恐的心。
　　“嗯，刚刚，在忙。”孙纪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未婚妻对于自己的过去，和芷珂，唐菲之间的纠葛全然不知，如果告诉她了反而徒增烦恼，不利于养胎。
　　“好吧，也没什么事，就是你上次买的提子我还想吃呢，晚上回来记得买点。”如萱听出了未婚夫声音里不正常的紧涩，没有将自己的担心问出口，等晚上见面再聊一聊吧。
　　“嗯，知道了，还想吃什么？”孙纪扬记下未婚妻的要求，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写的是什么。
　　“没什么了，你忙吧。”如萱善解人意的没有在提什么别的要求。
　　“嗯，再见。”孙纪扬挂断电话，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什么都没想，有夹杂着记忆中的碎片。
　　——
　　孙纪扬看着手上的纸条，打印的字体：三点在天台见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落款：林芷珂。说什么自己还是可以猜出个一二的。那个漂亮可爱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的身影，喜欢看她笑，会陪着她闹，喜欢她说话时总是注视着他的眼睛，让他有种自己被她看进心里的错觉。这不是表白的好机会，但，却也不想让她迈出第一步来，想了想，去买了她最喜欢的木棉花，希望可以在等会儿的告白派上用场。
　　“对不起呀，小朋友，今天木棉花卖没了，你看别的呢？”花店阿姨有些遗憾。示意他还有其他的花可以挑选。
　　孙纪扬看着老板娘身后的花，挑花了眼，不知道怎么选择。
　　“姐，你帮我过来包装一下这束花。”身后的店员喊着老板。
　　“你先挑，我让我家闺女帮你拿。小桃，你过来帮哥哥拿花。”老板叫着身后的女儿。
　　“嗯，好。”孙纪扬扫视一圈，突然被一束白玫瑰吸引了目光，想想芷珂天真纯洁的样子和这白玫瑰很相配“妹妹，你能帮我拿那个吗？”指了指小女孩身后。
　　“哦，好，要我给你包装一下吗？”小桃细心的将花束进行简单的包装，递给了孙纪扬。
　　看着男孩的背影，老板忙完过来问：“他买了哪种花？”
　　“那个，白玫瑰。”女孩指了指身后的花。
　　“啊？”老板诧异道：“你没有确认他买花的意图吗？”
　　“没有呀，怎么了？”女孩无所谓的说：“那不是白玫瑰吗？”
　　“是玫瑰，但那是洛丽玛丝！”老板想着平常人也看不出来两者的区别，也就没太在意。

　　怀中抱着花，孙纪扬这一路走的忐忐忑忑，不停地整理衣服，路过店铺还会仔细看自己的发型怎么样。表白的腹稿来回的否认，这么说太轻浮，那么说太平淡，怎么都不合适。
　　距离芷珂只有一门之隔，孙纪扬站定，拿稳手中的玫瑰，提起一口气，扭开了门把手，满心的羞赫在看到天台边上的一幕时化为疑惑，唐菲和芷珂都站在天台边上，岌岌可危，孙纪扬像上前一步劝说时，发生了惊世骇俗的一幕，芷珂，伸手将唐菲推了下去！孙纪扬整个人都被定住了，手中的花垂直落体砸在脚下，纪念着瞬间的死亡。
　　“啊！”芷珂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向着唐菲消失的地方冲过去，孙纪扬惊恐的情绪让自己的汗腺失控；一样，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芷珂！”跑过去，不想看见下一个惨案的发生，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圣洁美丽层层叠叠的花瓣被自己无情的踩过，变成了残骸。
　　孙纪扬不知自己是怎么冲到芷珂面前的，竭尽全力的将她往安全地带拽去。“啊！”芷珂惊呼了一声，丧失了语言系统，说不出任何话来，看见来人是孙纪扬，泪眼婆娑的一直在指着天台的边上“啊！”真个人都像卸去力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大脑没有办法发出站立的命令，不停地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可以通过声带传出来，孙纪扬扶着芷珂，让她坐在地上。就慌张的往唐菲消失耳朵地方跑去，心中默念着，肯定没事的，也许会被店铺支撑在门口纳阴的彩布接住！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踉踉跄跄的趴在天台边上的时候，某个电影里出现的惊悚画面出现在了眼前，就看见穿着淡紫色裙子的唐菲趴在了血泊中，四肢被巨大的冲击强行扭成了诡异的造型，头发散落着，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花一样，正是美丽绽放的时候。孙纪扬目不转睛的盯着，奢望能看见唐菲有一丝丝的动作，拍拍身上站起来，笑着朝自己挥挥手。空间是静止的，时间确是流逝的，等到周围已经渐渐地多了围观群众，唐菲还是没有挪动丝毫。大人捂住孩子的眼睛，女人躲在男人的身后。大家议论着，不约而同的捂着口鼻，来隔绝这刺鼻的血腥气，有人拨打电话，有人抬头往上看，想要知道女孩坠落的地方。看着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孙纪扬动作敏捷的将身子收了回去。
　　忍着喉咙不适感，看了看芷珂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想到了刚刚自己看到的场景，胃部翻江倒海，酸涩的胃液逆流而上，孙纪扬呕了起来，想要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从身体里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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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纪扬揉着太阳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这个噩梦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八年，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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