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欲燃

　　这下坏了！

　　齐舜的心中“咯噔”一下——

　　方才过来送茶的那名婢女面生得很，十分可疑。趁着她还没走远，他们应该能追得上。

　　见满屋子的仆从都还未反应过来，齐舜赶忙喝道：“一个个都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

　　话音未落，他自己已率先拔腿奔了出去。

　　疾步走到庄雷辰身前，白清安眉心微蹙：“如今，那个人都已经要将你灭口了，你还是不肯说吗？”

　　此时，庄雷辰面上已是惨无人色了。

　　他虚弱地偏过头，“哇”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他……他看着像是个下人，但身……身上的好东西却可不少……”

　　殷红的血沫不断沿着庄雷辰的嘴角往外渗出，看起来分外可怖。

　　见他已然性命垂危，白清安不禁加快了语速：“除此之外，那个人还有何处比较特殊？”

　　“纹……纹身……”

　　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后，庄雷辰两眼翻白，再没了一丝气息。

　　恰在此时，齐舜赶了回来。

　　抹了把额上沁出的汗，齐舜赶忙问：“怎么样了？”

　　白清安抿起薄唇，伸手在他的颈侧探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往那盏茶里下的毒，毒性很烈。

　　显而易见，这一次毒杀庄雷辰的举动是早有预谋的。

　　白清安半眯起瑞凤目：“你们一路追赶那婢女出去，有何发现？”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小爷我就头疼。”齐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奇了怪了，你说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平白无故地就没影了呢？”

　　“哦？”白清安尾音微扬，“可否详细解释一下？”

　　齐舜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此颇为疑惑不解：“不仅是我们没能找到人，旁边船只上的人也都说没看到有这样一个婢女出入。”

　　这简直就跟变戏法似的！

　　“兴许，那婢女有同伙协助。”白清安猜测道，“她苗条娇小，极有可能是被人藏进了可容纳人的木箱等物之中，趁乱带出去的。”

　　“可是这一点，小爷我也想到了啊！”

　　齐舜气恼地一拍大腿：“我叫人特意排查过了，这期间离开这艘船的物件，唯一能藏人的就只有一个木匠的箱子。我亲自查看了，除了各式各样的木头和一些碎布，里头什么也没有。”

　　他顿了顿，接过仆从沏好并端来的茶水啜饮，权当是润了润喉咙。

　　“小爷我已经传令下去，让人把整艘船都搜上一遍了。”齐舜显然有些受挫，“这要是再找不到投毒之人，我也没有办法了。”

　　.

　　灯光的晕染下，姚彤一袭红衣宛若榴花初绽。

　　“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去找齐舜问他调查出的结果了。”好奇地凑到白清安身边，她启唇问，“怎么样？你们有取得什么进展吗？”

　　那一双杏眸灵动可人，其中缀着烛心跃动的焰火。

　　白清安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狭长的凤目中斟满温柔：“传播谣言的庄雷辰虽被暗害，但我们在他的身上搜到了这个。小美人儿不妨来看一眼？”

　　他伸出修长如梅骨的手，将找到的那个葫芦香囊递到姚彤面前。

　　那个香囊的绣工虽称不上精湛二字，却应该费了一番心思，上面绣着的还是象征美满姻缘的鸳鸯戏水图——

　　很明显，这是女子送给爱慕之人的。

　　“咦，庄雷辰不是诡市里那个惹人生厌的混混吗？怎么会有人看上他啊？”

　　将这枚香囊拿在手上摸了摸，姚彤奇怪地皱起眉：“更何况，制作这香囊所用的布料既软且滑，价格肯定不会太便宜。”

　　“此物应该不属于他。”

　　以折扇的扇柄勾起那葫芦香囊上方的丝带，白清安轻轻一挑，香囊便又落回了他的掌中。

　　“也对！”姚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听段船主的侍女们说起过，就庄雷辰那副德行，要是还有姑娘看得上他，那才叫古怪呢。”

　　白清安扬起唇角。那微微一笑之中，是道不尽倜傥风流：“小美人儿，难道不问问白某，它为何会在庄雷辰的身上被寻到吗？”

　　“那还用说？肯定是他偷的呗！”

　　姚彤回答得斩钉截铁：“就连我这个才刚来诡市几天的人，都听说过他总是顺手牵羊的劣迹。”

　　“不过，庄雷辰的此举，也为我们寻找那个让他传谣的人提供了方便。”以折扇在葫芦形的香囊轻点，白清安暗示道。

　　然而，姚彤却一脸茫然。

　　迫不得已，白清安只好出言解惑：“倘若是赠予心上人的香囊，当地女子常在缝制的香囊上，以针线绣出他的姓名。”

　　“我懂了！”

　　姚彤急不可待地拿去香囊，在上面寻找起那个名字来。

　　不一会儿，她的寻觅便有了结果――

　　在戏水的那一对儿鸳鸯旁边，绣着几个娟秀的小字。那简简单单的一针一线之中，都藏着少女含蓄而隐秘的情思。

　　由于绣这姓名的丝线与香囊布料的暗纹同色，这些字并不起眼，若不是姚彤将香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只怕还真要发现不了。

　　“伯赏柳？这是谁啊？”

　　这个从未见过的姓名，无疑让姚彤感到有些陌生。

　　“这个名字，白某倒是有所耳闻。”白清安沉吟片刻：“如果我不曾记错，他应该是葛家家主身边的一名侍从，深得他的信任。”

　　姚彤猛地抬眸：“居然是葛家！”

　　“小美人儿，莫非有何处不对？”白清安低声问。

　　“方才，你不是跟我说起过那个婢女的失踪吗？本姑娘终于想通，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姚彤的杏眼好似一瞬坠入了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葛家的前任家主曾经拜入褚家门下，学习了褚家引以为傲的傀儡之术，代价是世代效力于褚家。”

　　不知褚家运用的是什么手段，这种傀儡不同于市井里用来戏耍取乐的木偶，可依照主人的指令自行活动。

　　除了没有自己的意识，和无需进食饮水之外，它们近乎与真人无异。

　　白清安略微颔首，明显也已意识到这一点。

　　姚彤神情严肃：“而且，这一种傀儡可以被随时拆卸成木块，十分好藏。”

　　因此，齐舜在木匠箱子里所看见的那些木头，其中可能混入了傀儡的部件，而旁边的碎布，则可能是被剪破的婢女衣裙。

　　“这一招瞒天过海实在是妙极。”

　　白清安捏着折扇，狭长的眸中透着寒意。通透的东陵玉扇坠反射着幽微的烛火，在边缘逐渐凝出一点尖锐刺目的光——

　　好似一柄刺穿夜幕的匕首，锐不可挡。

　　“我们马上启程赶去葛家吗？”姚彤兴冲冲地起身，就要回房去收拾行囊。

　　不料，白清安却拉住了她。

　　“在离开之前，小美人儿可愿陪白某再去诡市一趟？”他眼尾一弯，眉目间显出几分狡黠。

　　.

　　姚彤本以为他们还是为了调查而来的，却没曾想，这次竟真的只是单纯的逛诡市。

　　无边夜色的笼罩之下，诡市千灯照碧云。

　　远远观望时，它犹如玄色海面上落着的一颗明珠，分外辉煌夺目。然而，当人们置身其中以后，却只能来得及感受诡市内的喧闹繁华了。

　　嘴里咬着个甜滋滋的糖画，姚彤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着：“没想到我们这次过来，居然与要事无关啊。”

　　灯影满桥，荡漾的波光点染上她的裙裾衣角。

　　“怎么就无关了？”白清安一摇折扇，眼底的笑意温柔得令人沉溺：“陪小美人儿，便是白某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姚彤：“……”

　　唉，这白乐师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油嘴滑舌了。

　　恰在姚彤正边走边四处张望时，白清安忽然附身在她耳边道：“小美人儿，是看上哪间小食铺或者食肆了？”

　　被一眼看透内心，姚彤愤然争辩：“我……我为什么就一定是去找食肆啊？”

　　白清安一挑眉梢：“那小美人儿不如说说，你还会去哪儿？”

　　他这个反问，把姚彤问得哑口无言。

　　由于实在无可辩驳，她只好在背后偷偷地朝白清安吐了吐舌头。

　　“小美人儿，你在找的应该是这间食肆吧？”在浮桥上走着，白清安突然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那与其说是食肆，倒不如说是一艘相对较小的船。

　　船只上，还挂着招徕客人的数盏灯笼。和外面的商铺差不多，这里也在糊灯的纸上以浓墨写了店名。

　　尽管漂浮在海上，船舱中却浸透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舒适而温馨。

　　此时此刻，已有不少食客在大快朵颐了。

　　入夜以后的海风微微泛凉，裹挟着烈酒的热辣，与烧烤独具风味的诱人浓香迎面刮来，直惹得人挪不开步子。

　　姚彤他们才刚落座不久，小二就殷勤地走过来询问了：“两位客官，你们打算来点什么？”

　　姚彤想了片刻，启唇问道：“有什么推荐的吗？”

　　“两位客官要不然尝尝海味吧？”小二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店里有鱼虾、文蛤和螃蟹，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绝对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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