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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回程的大巴车像一口闷罐,将午后的燥热与难以言说的心事一同囫囵吞下,颠簸着驶离实验中学。
乐南槐紧挨着窗边坐着,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他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试图用假寐来构筑一道脆弱的防线。
窗外的景物流水般滑过,他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倒带的,只有器材室里那短暂却又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标记。
傅烟寻的齿尖刺破皮肤时细微的痛感、龙舌兰信息素注入时那冰与火交织的奇异感受,以及最后身体不受控制瘫软时的羞耻,这些感觉如同附骨之疽,密密麻麻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傅烟寻为什么会帮自己?是出于同学道义?还是……他早就知道了,一直像看戏一样看着自己笨拙地伪装?那句“比很多Alpha都厉害”是真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怜悯?
乐南槐直觉得思绪乱成一团麻,然而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标记过后身体里残存的对傅烟寻信息素的可耻依赖感,以及……当他想到白鑫言时,心里那点莫名冒出来的类似于“横刀夺爱"的心虚。
虽然傅烟寻否认自己喜欢白鑫言,但万一呢?还有自己这个意外,有没有打乱了什么?
乐南槐越想越烦躁,直觉得完了,自己不仅暴露了秘密,好像还变得有点奇奇怪怪。
傅烟寻与他隔了一条过道,此刻坐得笔直,目光平视着前方,看似平静无波,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蜷着。
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浓郁甜美的玫瑰香气,混合着血腥味,以及自己信息素留下的冷冽,乐南槐当时脆弱又倔强的眼神,染上情.潮的绯红脸颊,还有那截细白脆弱的后颈……画面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
他确实很早就有所猜测,但亲眼证实和临时标记是两回事,那瞬间的冲击,Omega腺体毫无保留散发的诱惑,以及注入信息素时对方身体诚实的反应,都远超出他冷静自持的掌控范围。
他在担心,担心乐南槐的状态,担心这个临时标记会给他带来麻烦,更担心……之后该如何相处。
乐南槐显然在躲他,那尴尬和羞愤若有实质隔着一米远都能感受到,他不敢贸然靠近,怕激起对方更强烈的应激反应。
或许,保持距离,让一切冷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回到学校后的几天,乐南槐把“傅烟寻远离计划"执行得更加彻底。
上下课错峰出行,视线绝对不往第四组后排瞥,食堂吃饭永远选离傅烟寻最远的位置,甚至宁愿绕远路也要避免和傅烟寻在楼道里狭路相逢。
傅烟寻似乎接收到了他的信号,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然而,这种“相安无事”的表象下,一些细小的变化仍在悄然发生。
乐南槐发现,自己打完球回来,桌上总会放着一瓶拧松了瓶盖的矿泉水;抽屉里会莫名出现几颗包装精致的姜枣糖或是黑巧克力;还有一次他趴在桌上睡午觉,半梦半醒间看到有人轻手拉上了窗帘。
乐南槐心知肚明是谁,却不敢去求证,只能一边别扭地享受着这份隐秘的关照,一边在心里把傅烟寻骂上一百遍:渣A!撩了白鑫言又来撩我,信息素是龙舌兰了不起啊!.……好吧,标记的时候是有点了不起。
林冬云这个粗神经反射弧绕地球一圈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槐哥,你跟傅烟寻……还没和好呢?”
他挪到乐南槐桌边,压低声音,“你俩上次篮球赛不是还挺……那啥的吗?怎么考个试回来又打回原形了,而且这次好像感觉更严重了。”
乐南槐正烦着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还有谁跟他不对付了,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
林冬云拖长了调子,显然不信,但看乐南槐脸色不善,也不敢再刨根问底,只好挠挠头应到,“行吧行吧,反正你开心就好。不过说真的,傅烟寻这人吧,虽然有时候是挺讨厌的,但感觉也没那么坏……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乐南槐用书本轻轻拍了下脑袋。
“闭嘴吧你,作业写完了吗?英语课文背了吗?下节化学课小测准备好了吗?”
夺命三连问成功让林冬云抱头鼠窜。
乐南槐看着林冬云傻乎乎的背影,叹了口气,连林冬云都感觉出来了,他和傅烟寻之间这下是真的彻底变质了。
周五下午放学早,乐南槐因为值日耽搁了一会儿,等打扫完教室,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他独自一人晃出校门,准备去常去的那家书店淘两本新出的漫画,发热期虽然被临时标记压了下去,但后续几天身体总有些懒洋洋的不得劲,他打算买点“精神食粮”回回血。
初夏的夕阳把街道染成暖金色,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乐南槐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心情难得放松了些许。
然而这份轻松没能持续多久。
他刚拐进一条通往书店的近道小巷,几个熟悉的身影就堵在了巷口,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七中的简随意。
简随意斜倚着墙,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到乐南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一中的小玫瑰吗?可真巧啊。”
乐南槐脚步一顿,心下暗叫一声倒霉,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拽天拽地的模样:“好狗不挡道。”
“啧,脾气还是这么爆。”
简随意吐掉棒棒糖,站直了身体,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人,都是七中篮球队那帮熟面孔,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善。
“巧?我看是某些人输不起,专门蹲点儿来找茬吧。”
乐南槐冷笑,目光快速扫过对方的人数和小巷环境,心里盘算着脱身的可能性,要是平时,他未必会怵,但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动起手来他肯定吃亏。
“找茬?哪能啊。”
简随意慢悠悠地踱近两步,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乐南槐身上来回扫视,“就是听说……咱们一中鼎鼎大名的校霸,最近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看着是有点虚啊,脸色这么白。”
乐南槐心里猛地一沉,简随意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关你屁事。”
乐南槐强作镇定,后背却隐隐冒出了冷汗。
“是不关我的事。”
简随意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就是好奇嘛。你说你一个Alpha,信息素味道怎么……那么别致呢?闻着跟Omega似的,又甜又软,怪招人的。”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贴着乐南槐的耳朵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探究。
乐南槐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冷却下去。
难道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慌和被冒犯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乐南槐瞬间炸了毛。
“简随意,我去你大爷!你嘴巴放干净点!”
他想都没想,一拳就挥了过去。
简随意似乎早有防备,侧头躲过,反手就抓住了乐南槐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怎么?被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
简随意凑得更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眼神里充满了恶劣的兴致,“你说,要是让一中的人都知道,他们拽天拽地的校霸其实是个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的…….”
“你闭嘴!”
乐南槐气得浑身发抖,另一只手也招呼了上去,却被简随意身后的其他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架住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都是人高马大的体育生。
乐南槐奋力挣扎,却因为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很快就被死死摁在了墙上,脸颊摩擦着粗糙的砖面,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放开我!简随意你他妈有种单挑!”
“单挑?你现在这样配吗?”
简随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动作极具侮辱性,“我就是好奇,想来验证一下……你说,要是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会不会很好玩?”
他说着,一只手朝着乐南槐的后颈探去——
乐南槐目眦欲裂,拼命扭动身体想要避开,却被压得动弹不得,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阻隔贴的瞬间——
“放开他!”
一道包裹着怒气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口响起。
所有人动作一滞,齐齐转头望去。
巷口逆光站着一个颀长身影,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金边。
傅烟寻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直直地钉在简随意那只伸向乐南槐后颈的手上。
傅烟寻一步步走进小巷,脚步声在寂静的巷道里十分清晰。
他看也没看简随意那几个跟班,目光始终锁定在简随意身上。
“放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简随意眯起了眼,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被挑衅的怒意。
“傅烟寻?呵,又来多管闲事?”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按住了乐南槐,“这是我们跟乐南槐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
傅烟寻终于走到了近前,他比简随意还要高上一点,此刻垂眸看着他,眼神充满寒意,“你敢动他试试。”
乐南槐被压在墙上,看不到傅烟寻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以及空气中突然弥漫开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龙舌兰气息。
这一刻,什么尴尬、羞愤、疏离计划,全都被乐南槐抛到了九霄云外,瞬间,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
傅烟寻这个混蛋,总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像骑士一样降临。
简随意似乎被傅烟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冷笑一声:“傅烟寻,别以为上次篮球赛赢了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想替他出头?可以啊,那你就替他.....”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傅烟寻毫无预兆地动手了。
快、准、狠。
几乎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听一声闷响,抓着乐南槐的一个七中学生就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捂着手腕踉跄着后退。
傅烟寻一把将乐南槐从墙上扯了过来,护到自己身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傅烟寻你他妈!”
简随意反应过来,怒骂一声,挥拳就冲了上来。
混战瞬间爆发。
傅烟寻将乐南槐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独自面对简随意和他另外两个还有战斗力的跟班。
他身手极好,动作干净利落,闪避、格挡、反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对方最吃痛的地方,明明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那冷冽的龙舌兰信息素也在战斗中不再压抑,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威慑感弥漫开来。
乐南槐靠在墙边,看着傅烟寻为他打架的背影,心跳得飞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Alpha的强大和…….安全感。
但对方毕竟人多,混乱中,有人瞅准空档,一拳朝着乐南槐的面门袭来。
乐南槐下意识想躲,却因为身体虚软慢了一拍。
眼看就要被打中,这时傅烟寻突然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替他扛下了这一拳,而他反击的动作也随之而来,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偷袭者狠狠掼倒在地。
“傅烟寻!”
乐南槐失声喊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傅烟寻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站远点,别过来。”
乐南槐咬紧了下唇。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干什么呢?都住手!”
“谁在学校附近打架!”
是学校的保安和接到学生报告匆匆赶来的值班老师!
混战的几人动作一顿。
简随意暗骂一声“晦气”,恶狠狠地瞪了傅烟寻和乐南槐一眼,撂下一句“算你们走运”,带着还能动的跟班,迅速从巷子的另一头溜走了。
保安和老师冲进小巷,只看到一片狼藉和站在原地衣衫略显凌乱的傅烟寻与乐南槐。
“又是你们,傅烟寻、乐南槐!”
值班老师显然认识他俩,“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傅烟寻不动声色将乐南槐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刚要开口,乐南槐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老师,不关傅烟寻的事,是七中简随意他们先堵我找茬,傅烟寻是路过看到,为了帮我才动的手。”
老师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真的?”
“千真万确!”
乐南槐抬头,毫不退缩地迎上老师的目光,“他们好几个人打我一个,傅烟寻是见义勇为!”
傅烟寻有些意外地看了乐南槐一眼。
最终,值班老师看着傅烟寻明显保护性的姿态和乐南槐脸上那点擦伤,又想到七中那帮人的风评,勉强信了这番说辞,但还是把两人都训了一顿,强调有事找老师,不要私下斗殴,这才放他们离开。
走出小巷,重新沐浴在夕阳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沉默。
乐南槐偷偷瞟了一眼傅烟寻的肩膀,小声问:“你……你肩膀没事吧?”
“没事。”傅烟寻语气平淡。
“……刚才,谢谢你了。”乐南槐憋了半天,终于还是低声道了谢,声音细若蚊蚋。
傅烟寻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他,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减弱了几分平时的冷峻。
"不用谢。”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乐南槐还带着些许惊惶和狼狈的脸上,声音低沉,“以后放学……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这种小路。”
乐南槐心脏猛地一跳,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那些刻意维持的疏离,似乎在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和保护中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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