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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情(四)
陆父一死,平日里有生意往来的人都开始上门催债,陆小芹这才知父亲欠了这么多钱,把家宅变卖还债之后,剩下的银子还不够给父母做白事的。
陆小芹卖身葬父,愿意出钱的人很多,但她偏偏选了张老三,不为其他,只因为陆家遭遇变故那日,是张老三拿着一把菜刀冲进来救了她。
人老的时候就喜欢感叹年轻的自己,那群山贼的老头子见张老三一副拼命的样子,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夸他够仗义,是个真男人,放过了他和陆小芹。
秦筠回到邻山县上任那日,正是陆小芹嫁给张老三的日子。
因着陆小芹双亲刚逝,婚礼不宜大操大办,两人便只是穿着喜服走了个过场。
秦筠那日站在东街的响水桥上,望着张老三把陆小芹背回家,他放在心底念了那么久的姑娘,被另一个男人背着,一步一步,彻底远离了他的世界。
秦筠的父亲经常告诫他:“你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比别人,莫同别人家的孩子攀比。”
那时秦筠只笑父亲多虑了,他从不曾羡慕任何人,他很知足。
可那天才他知道,自己心里盼了许久不曾得到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才晓得自己有多羡慕,多嫉妒,简直心酸得不行。
再见到陆小芹的时候,是秦筠抓到杀死陆小芹双亲的幕后凶手时,他高高坐在太师椅上,她低眉顺眼的站在堂下,听他推理案件,看他把凶手绳之以法。
年少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的眼里能看到他,如今她望着他,眼睛里的神采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
结案之后,秦筠拿了一盆昙花送给陆小芹,三年前他就想送她了,如今终于借着节哀顺变的名义送了出去。
陆小芹心里感激,做了秦筠小时候最爱吃的坛子肉送给他,当作报答。那坛子如今还放在秦筠的卧房里,一块都没有动过。
“吃一块就少一块,我哪里舍得吃。”秦筠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我原本准备了好多话要对她说,可见到她的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双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秦大人,她用一碗肉就把你的心给偷走了,你是不是太好骗了?”
秦筠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好骗,这叫天意,是天缘。上天让我遇到她,就是为了让我……让我错过她的。”
“秦大人别伤心,你长得不赖,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姑娘跟你有缘分的。”
“她也曾说,喜欢我生得好看,最后还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女人的话都是靠不住的。”
秦筠正说着,突然捂着胸口跑到门外呕酒。
双辞跟酒家拿了块帕子跟了出去,秦筠接过帕子,扶在门阑上突然笑了起来。
酒家在门前植了几株垂丝海棠,有道是,野棠如织,只教人添怨忆。双辞知道,眼下无论说什么,秦筠都能想到陆小芹身上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双辞身后传来。
双辞回头,马背上的少年一身青衣,墨发用一条淡绿发带束在脑后,随风肆意扬着,正策马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双辞惊诧道:“傅杳初?”
傅杳初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待看清是双辞之后,勒紧缰绳长“吁”一声,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他大步走到双辞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双辞能明显感觉到,傅杳初浑身都在颤抖,她想把头从他胸前抬起,却被傅杳初用手掌紧紧压着。
双辞疑惑道:“傅杳初,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傅杳初的声音有些沙哑,“阿辞,我找了你好久。”
“先别说这个了,你先帮我把秦大人背回去吧。”
傅杳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还是个男人,“他是谁?”
“你没看我写的信吗?这就是秦筠,秦大人。”
“什么信?”
“就是昨天秦大人派人送出去的信……你没有收到信吗?”
“我没有收到任何信,你说那信是昨天送出去的,想必还在去璃京的路上。”
双辞一愣,“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傅杳初松开双辞,“你出事之后我把邻近的地方都寻了一遍,这里是裴辜忱母亲去世的地方,我想他会不会把你扔到了这里,没想到你果真在这里。”
“你刚才说什么?这里是裴辜忱母亲去世的地方?”
乱红拂过傅杳初好看的眉眼,他轻轻点头,“嗯,他母亲带他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双辞明白了,张老三说是在坟地捡到她的,指不定是被裴辜忱带来祭母的,只可惜没死成。
傅杳初牵过马,把秦筠驮回了秦府,双辞在路上把在邻山县遇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傅杳初。
府中仆人把秦筠接回卧室,管家替傅杳初安排了一个邻近双辞住处的房间。
半夜,傅杳初抱着被子,从双辞没关紧的窗户那一跃而进,嚷着要在她的床边打地铺,双辞还来不急出口拒绝,傅杳初已经抱着被子往地上躺了下去,赖着不走了。
好在他没有再做出什么逾越的行为,双辞无法,由着他去了。
次日,天刚微亮,双辞就被一阵争吵声吵醒,傅杳初一路风尘仆仆寻人,想是太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双辞拿了件外衣笼在身上,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秦府大门处,陆小芹因张老三的事情和秦筠吵了起来,她昨晚在医院,从来看诊的病人口中得知张老三要被处刑的事情。
“秦筠,你要是真的这样做,我会记住你一辈子。”陆小芹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秦筠心里。
秦筠听到陆小芹来便急急忙忙赶了出来,只穿着一件中衣,晨间露浓,显得有些单薄。
秦筠苦笑,“你会记住我什么?记住我百般无赖得缠着你,还是记住我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老三他不会那样做,那药里的毒,是不是你找人下的?”
秦筠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淡去,“你便是这般看待我的么?我有这般让你讨厌?”
陆小芹想着他欺瞒自己,心里又怒又气,“是又如何?”
秦筠逼近到她的面前,“既然你这般讨厌我,那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当作是我想让你更加讨厌我好了。”
秦筠捧着陆小芹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秦筠头一次在女孩子面前心跳如此强烈,如果不是陆小芹打在自己脸颊上的巴掌声太过响亮的话,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多吻一会。
陆小芹涨红了脸,愤怒道:“秦筠,你怎么敢!”
秦筠摸了摸自己的脸,望着她无辜道:“我等了你许久,可你一见到我便为我安下了一堆罪名,我若不这般做,岂不有违你的意愿?”
“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不该那样说话。”
“你没有不对的地方,是我举止轻浮了,只是小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我,一点都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
陆小芹避开秦筠的目光,“秦大人,我不想说这些,我药里的毒是我自己下的,我不想连累老三陪我受苦,你把他放出来,可以吗?”
“你如果真想让我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那你求求我。”
陆小芹双手握拳,骨节泛白,咬牙就要跪下去。
秦筠扶住她,秦筠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为了一个要害你的人,你这样值得吗?”
“你不懂,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救了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抛下他。”
“我是不懂。”秦筠冷笑,“但你这辈子还长着呢,你刚不是说我仗势欺人么,那我就仗势欺人给你看看。小芹,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了他,如何?”
陆小芹点头,“只要你放了老三,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秦大人不食言。”
秦筠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里疼得紧,“小芹,如果我说,那毒不是我下的,你信不信?”
陆小芹定定道:“秦大人,我信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毒现在是我下的。”
秦筠往后退了两步,她真当他的心不会受伤,不会难过的么?如此反复的伤害他。
半晌,秦筠眼神却温柔下来,他拉起陆小芹的手,往卧房走去,“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你身子不好,又这么早跑过来,先睡一会吧。”
陆小芹的手微微一颤,轻轻嗯了一声,跟着秦筠走了。
双辞见没法继续偷听,转身回房去了。
她刚回到房间,傅杳初便一把将她抱住,他欺身将她抵到门上,眼神有些慌乱,“阿辞,你去了哪里?”
“我,我去了躺茅房。”话刚说完,傅杳初便轻轻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
双辞还没反应过来,傅杳初已经滚回了地上,“我再睡一会。”语气淡然到,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双辞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捂着脸埋回了被子里,也睡了过去。
秦筠当天就把张老三从牢里放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纸和离书,欢欢喜喜的递到陆小芹面前,与她商议大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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