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桃花妖

　　由于君朗不欢迎他们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几人很快就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洄川。君妙烟知道元青他们就要走了还十分舍不得，难得遇见外面的人，还没说多少话呢。

　　元青好言好语哄好了这个单纯的姑娘，就离开了东陵山。不过总觉得有一缕视线一直跟着他们，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知道大家都不喜欢这种漫长无趣的旅程，扶砚现在妖力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就将一片树叶幻化成了飞舟。半个时辰以后，他们就到了吴船长停船的地方。

　　吴船长见几人终于回来了，喜不自禁，忙问道可有找到灵草。等听到他们可以返程的时候他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继续这种茫茫然的航行了。

　　扶砚直接用术法驱动他们坐的这艘船，比起消耗人力和等风起航，就快得多了。不到半月时间，他们一行终于踩在了大越的土地上。

　　衡清观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清和老道便直接向三妖辞了行。

　　相处时间不短，元青还有些舍不得清和这个猥琐的老道了。摇摇头把这些不该有的情绪抛出脑外，元青潇潇洒洒的跟清和老道道了别，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了，人的生命，实在是有些短。

　　跟清和老道分开以后，他们就直接去了楚王府，毕竟当初答应了他要回来喝他的接风酒的。

　　两个多月不见，百里皓看起来比他们初见的时候成熟内敛多了。

　　没想到能这么快就看到他们三个，百里皓也十分高兴。处理季无言的事情费了他和皇兄好大的气力，没想到那个季无言无声无息的竟然笼络了那么多官员，他们这一动，几乎将上京的官场都重新清洗了一次。虽然这事儿麻烦了许多，不过幸亏有他们几个发现那季无言的狼子野心，不然后面的事情要走向什么样的境地，就很难说了。

　　“扶砚的伤已经治好了？”

　　元青将他们后来的事情大致都讲了一下，不过没有提到洄川，只说遇到了一个高人。元青也没想到百里皓的反应这么大，耳膜都差点给她震破了。

　　百里皓有些失落道：“那你们是不是很快要离开上京了？”

　　元青没说话，他们本来可以直接回南境的，只是记挂着百里皓还在等他们，还是来了上京一趟，只为了辞行。

　　扶砚勉强念在百里皓给了他许多话本子的交情上，答应在上京多留五日。不能再多了，他还急着回南境，等见了元青爷爷，就去南溟三生石。

　　这几日他们是过足了暴发户的瘾，只要看上什么，百里皓豪气干云，大手一挥：“买！”给元青一种他们不是在买东西，而是在打仗的错觉。

　　等回了南境，也不知道后面他们还会不会来人界，元青还想着凤凰城的赵若和秦时君。他们出海没有去信给他们，楚王府已经堆了好几封信没有回了。给赵若寄了些上京的特产，元青又写信表明了可能不会去参加她和秦时君的成亲礼了。

　　人的生命真的很短暂，妖怪一沉迷修炼可能就是数十年时间，这数十年，可能就是百里皓他们一生的时间了。没有承诺以后会再见这种也许不会发生的事情，这样未来可能是遗憾，但也有可能是惊喜。

　　五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也到了他们离开上京的日子，不管百里皓多舍不得这三个妖怪朋友，他们迟早也是要说再见的。

　　元青他们出发的那日，百里皓直接拍了一坛酒，一副醉醺醺恋恋不舍的样子。本来有些离别伤感情绪的元青和九华看到百里皓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啥感情都没了。出发之后都没忍心回头，生怕回头就看见百里皓挥着小手绢告别。

　　因为扶砚急着回南境，三妖就没有像当初去西北的时候那样，一路上赏景看花的。不到十日时间，三妖就赶回了南境，扶砚自是没什么不妥，可把九华和元青给晕的够呛。

　　大约是近乡情怯吧，离开南境到人界已经过去快一年时间，元青看花看树看水，就是不急着赶路，东看西看，似乎第一次来南境一样。

　　扶砚看到元青这有些害羞苦恼的扭捏样子，也不催促，只跟着缓了行程。几妖在南境溜达了两日才到元青和她爷爷住的地方。

　　这里靠着一湾小溪，溪畔种满了桃树，现下一片绿意盎然，树上结满了饱满鲜嫩的桃子。顺着桃林中的小道往里而去，就见几间小木屋并排而立，这就是元青住的地方了。

　　扶砚知道她跟爷爷肯定还有许多话要说，就先在外面等着他们叙话。他面色淡然的靠着桃树，摘了一个桃子在手里把玩着，很多年没有跟亲人打过交道了，他心下远不如面上来的平静。

　　“公子，九华有话跟公子说。”

　　扶砚抬眸，见九华一脸郑重，也收了散漫的神色，点点头示意他在认真听。

　　九华却沉默了一瞬，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当年我不过是一条刚修炼成人形的小蛇，误入公子的地界，见公子妖力高深，就决心跟随公子。”

　　扶砚看着九华陷入回忆的样子，不由也是失笑。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小幼童，长得玉雪可爱，可是脾气又急又躁，见他不说答应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磨。这一晃，也是几十年了啊。

　　“公子跟九华想象中的不同，我生活的地方讲求的是弱肉强食，没有谁会有多余的善心，大家每一天都在争夺。所以初见时九华觉得像公子这样的大妖怪，应该也是冷酷凶狠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见扶砚眉头微皱，似乎想要开口的样子，九华急道：“公子先听我说完！其实我的这些想法，都是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那样。跟着公子，九华才知道妖也能够活得那么随意，不用每天殚精竭虑的想怎么才能活下去。九华的安稳靠的都是公子，因为公子是大妖怪，所以没有妖会来接近公子甚至伤害公子。”

　　“可是九华不能一直都这么弱下去，我想要变得更强，没有公子的庇护也很强。公子现在已经没有伤在身，又有元青那个女人跟着，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需要我的了。”

　　九华神情有些低落，那么多年跟公子在一起的人只有他，现在遇到了元青那个女人，他也知道公子比以前开心了不少，以前的公子是不会笑的。所以，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扶砚看着九华，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将九华看做一个随从，他对九华，感情也比较复杂。只是这么多年都在一起，突然他说他要离开，也有些难以接受啊。

　　“那你是想要过以前的生活吗？”扶砚也不想九华又回到他描述的那个世界里去，那样的日子，必不会快乐。

　　九华摇头：“跟了公子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不需要绝对的残忍，也不需要绝对的善良。公子放心，九华知道怎么辨别善恶，不会受欺负的。我会好好修炼强大自己，等有一天，我变得足够强了，再回来找公子。”

　　扶砚没有什么立场去劝九华留下来，这么多年，他也很少教导九华什么，只是习惯了他陪在身边。

　　“等元青出来跟她告个别吧。”他也希望九华能够达成自己的愿望，虽然有不舍，但凡事也强求不得。

　　九华笑了笑，如同一个单纯的少年那样，说道：“不了，我跟她一向看不顺眼，再跟她道别，懒得看她那虚伪不舍的样子。”

　　“公子珍重，九华走了。”

　　扶砚看着九华大踏步离开，最后越走越快，消失在桃树翠绿的掩映中。

　　有遇见，就会有别离，有别离，自然就会有重逢的时刻。远去的少年人不敢回头，步履匆匆，留下的人阖眸沉思，下次再见，不知已流过多少年光阴。

　　木屋内。

　　元牧正在看书，见近一年不见的小孙女在门口磨磨蹭蹭，就是不敢进来。他叹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喊道：“还不进来？你站那儿是要当给我门神吗？！”

　　元青被吼得哆嗦了一下，谄媚笑道：“一年不见，爷爷身子骨还是如此硬朗，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我看你是狼心狗肺！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偷偷溜出去！之前被一只猪妖打伤回来躺了半个月的也不知道是谁！”元牧冷笑，这小丫头是越长大越不服管教了。

　　元青自行将爷爷的意思理解为是担心她遇到危险，呵呵笑道：“爷爷，我这次出门遇到了扶砚公子哦，一路上什么危险也没遇到。”关于扶砚的事都是爷爷告诉她的，爷爷还是很欣赏扶砚的，搬出扶砚来爷爷肯定就不生气了。

　　“就是外面站着的那个？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嘛，都有大妖怪亲自护送你回来。”

　　元青听到爷爷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由一噎，又堆起笑脸道：“爷爷，我在人界看到好多可好玩儿的东西，我都给您带了一份回来呢，看在礼物的份上，爷爷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青儿吧。”

　　元牧看着她拿出一堆东西来，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样不少，脸色也缓和了很多。他天天担惊受怕的，总算等到她安全回来了。虽然知道教训她几句她也改不了那贪玩儿的性子，还是要说几句才行，不然怕她哪天把天都捅破了。

　　“爷爷我给您讲讲我这一路上的事儿吧？”见爷爷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元青暗笑，真是傲娇的爷爷呢。

　　元青为了哄爷爷开心，讲的要多生动就有多生动，要是妖界混不下去了，去人界说书肯定也是一把好手。

　　听完了元青讲的故事，元牧幽幽道：“所以你主要就是想讲你跟扶砚已经私定终身的事儿？”

　　元青相当捧场：“真不愧是爷爷，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元牧狠狠瞪了她一眼，脸上表情严肃，只是心里兀自乐开了花。没想到小丫头出门一趟就搞定了颇有声明的大妖怪，不错不错。

　　心里虽然高兴，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元牧吼道：“还不将他领进来我瞧瞧？”

　　元青乐颠颠的跑出去了，元牧看着她欢喜的样子，不由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走到桃林，元青没看见九华，还以为这小子等不及去哪儿玩儿去了，便向扶砚问道：“九华呢？”

　　扶砚淡笑道：“九华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去了。”

　　该做的事儿？那小子做什么事那么着急，招呼都不打。

　　见元青表情困惑，扶砚接着道：“他去寻找强者之路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元青沉默，原来是离开了么……

　　半晌，元青笑道：“这是好事儿，总比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好得多，而且我们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扶砚含笑点头，总不能一直束缚住他，过喜欢的生活，确实是好事。

　　“好啦好啦，我们去见爷爷吧，爷爷他也很想见你呢。”

　　扶砚无奈的看着元青拖着他的手，难道他还能跑了不成，这么拉拉扯扯，待会儿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不得不说扶砚多虑了，元牧看见自家孙女拉了一个眉目俊朗，身材修长的青年走了进来，眼睛都有些放光。不错不错，这扶砚品性肯定是不错的，长得也好，配得上他家丫头。

　　作为一个慈爱又不失严厉的长辈，元牧还是得端一端架子，一句接一句的把扶砚的家底儿都给套了出来。品性善良，又洁身自好，长得好，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好孙婿哟。

　　好吧，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的模样，元青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爷爷都没有那么温柔的对她说过话呢。见元青一副委屈的小表情，扶砚微微侧身，借着宽大的袖子掩住了他拉着元青的手。

　　元牧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心内感叹自己是老咯，该看这些年青人谈恋爱咯。

　　扶砚本来是想等跟元青爷爷熟悉之后再提跟元青结为妖侣的事儿的，可是现在看着元青爷爷一副和蔼的样子，他直接就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爷爷，我想跟元青去三生石结为妖侣。我保证这一生都会对元青很好很好的，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元牧也没有阻拦的想法，年青人的事儿，年青人自己决定就好了，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扶砚跟元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欢喜，能够得到长辈的祝福，他们才真正算是幸福的。

　　“爷爷，我已看出元青并非妖怪，可也看不出她的本体。见了您，也是看不透您的本体，不知……”如果元青真的是仙的话，天道也许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看出了扶砚的担忧，元牧抚着胡须笑得高深莫测：“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仙界无足轻重的小仙罢了。如今落在妖界，那便只是小妖，不必多担心了。”

　　虽然没有得知真相，但既然对他们也没多大影响，二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借口累了挥退两个年青人的元牧，看着他们的背影，忧伤的想到，自己不过是仙界的桃树化成的小仙，而元青则是那个照料桃园的小仙童，这种身份，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嘛！

　　南溟岛距离元牧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元青和扶砚辞过元牧，也不着急，慢慢一路行去。元青虽然之前答应的爽快，但是真的要踏出这一步了，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言的紧张。

　　“扶砚，你对我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扶砚看元青左顾右盼，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笑道：“青青有什么想法？”

　　“以前只听爷爷说过人界，没想到这次出去，还发现了洄川，那这世上是不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你想出去看看？”

　　“嗯，都说南溟岛是最南端的地方，我想，或许更南的地方不是南溟岛也说不定呢。”

　　“唔，青青说的有道理。不过，去游历之前，我们先去横域森林，给你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还有……要先把正事给办了。”

　　元青本来想问还有什么正事要办的，但看着扶砚一脸暧昧的笑意，她就懂了，一张脸蛋羞的绯红，青天白日就耍流氓！她瞪了扶砚一眼，往前跑远了，还能听到扶砚爽朗的笑声。

　　南溟岛面积不大，椰子树在这里长得倒是密集，挡掉了大部分阳光，咸湿的海风吹过来，也是十分清爽怡人。

　　三生石矗立在海岸边，大约有一人高，或许是被抚摸过多次，石面已经比较光润。

　　本来一直有些紧张的元青，真的来到三生石前的时候，心内已经被欢喜的情绪占据了。与扶砚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每一天都能看见他脸，余生足矣。

　　扶砚跟元青对视一眼，各自将手掌覆在三生石上。

　　“我与青青虽只相逢一载，然我心已定，只愿生生世世，都能与身旁之人白头偕老，永不相负。”

　　看着扶砚充满欢悦的眼睛，元青也郑重道：“君心似我心，即便海枯石烂，亦不负相思意。”

　　三生石内的月老感应到了妖的念力，打了个哈欠，又来了一对，不知道这一对又能走多久呢。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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