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自长啸

　　流雪瞧着自家主子呆坐在榻上，半张脸埋在床帐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神色。
　　只得小心翼翼地守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夏长歌静静地坐在榻上，像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娃娃，安静的出奇，好像刚才那个冲着苏茂行张牙舞爪的人不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想哭，也不想说话，只是累了，安静地坐个一时半刻也好。
　　可能是没意思了吧。
　　这王府里，腌臜龌龊的事情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叹口气都得背着人。
　　流雪和轻云在里间静静地陪着，从天还亮时等到各房掌起灯来。昏黄的灯光透出一丝温暖颓废，带着热烘烘的人气儿似的。
　　外间的茶壶有轻轻的响声，隐隐约约能听见院子外女使婆子的动静。
　　真是难得的平和。
　　毕竟要在这熬上一辈子，真傻啊，不如自己骗骗自己混日子的好。
　　“今儿累了，歇了吧。”长歌叹息一般。
　　不多时，屋子里彻底黑下来，只留了一颗半掩的夜明珠发出黯淡微弱的光来。
　　这一辈子就要和这颗夜明珠一样了罢，昏昏沉沉，毫无生机。
　　临睡着前一刻，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第二天醒来，长歌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没受到寒，身体却执迷不悟地发着高烧。
　　长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像个暖手的汤婆子，连喘气都是热的。
　　真好，可惜这病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在冬天，还省了灌汤婆子的心力。也许屋里都不用点碳，她就是火炉子。
　　长歌这厢还老神在在地有闲心玩笑，云归她们可是急得火上房。一大早发现主子脸色不对，这得是睡得多好，脸色才能这么红润啊，后来不放心，一摸，确实是发烧没跑儿了。
　　长歌瞧着太医在眼前忙得团团转，看得眼晕，心里却觉得好笑，想笑出声来，只是嗓子像个破风箱，发出的是一串惊心动魄的咳嗽。看着看着，睡意来了，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王爷，王妃不是受了风寒才会高烧不退，只是心中郁结不解导致气机郁滞，情志抑郁，气血不畅。”
　　“说人话。”王爷不耐烦地抬了抬眼角。
　　“心病还须心药医。”
　　苏茂行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了夏长歌做了这么许多，换成旁的女人，早千恩万谢，乐得找不着北了。怎的偏偏她，就心中郁结了呢？
　　皱了皱眉，他感觉现在自己的脑子被夏长歌搅和的全是浆糊了。
　　长歌一直烧着，反反复复的，中间醒过来一会儿还强撑着笑意打趣这一帮眼睛熬红了的姑娘们像一群可怜见的兔子，别哭啦别哭啦，你们哭我也想哭。还没死呢，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长歌半睁着眼，觉着有些酸涩，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反复数次，连眼神都有些模糊不清了，远远看着一个人影儿靠近。
　　还没近身，她凭着小动物一样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一般，撑起精神，防备起来。
　　她眼皮重的很，很快又闭了下来，可这回又努力掀开眼帘儿，气息微弱的不像话，整个人连点儿生气都没有。
　　她瞧见那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床边，良久，像是犹豫一般，最后还是弯下腰细细地看着她。影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深邃迷人，好像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似的。
　　都是骗人的，不要信。
　　在睡梦中她这样告诉自己。
　　昏昏沉沉睡了三四天，这天好不容易长歌有了些精神，撑着坐起来，缓缓身上的酸痛。
　　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声响，长歌感觉自己脑袋又大了一圈，挤了挤眉心，“外面什么动静这是，诚心不让人养病啊？”
　　打外间蹿进来个人影，蹦蹦哒哒地，“你这人! 我这好容易出来一趟，怎么是这个态度啊？”
　　长歌眼神一亮，“你怎么来了”
　　苏意欢鞋一甩，理所当然地钻进了长歌的被窝，“还不是苏茂行？我那七哥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邪风，竟然去求了皇后，让她把我放出来陪你。啧啧啧，你是没看见皇后那脸色像挖过煤似的，黑的都瘆人。”
　　长歌对于自己病着还莫名其妙拉了仇恨也是很疲惫了，“苏茂行脑子长在脚上了？皇后本来就瞧我不顺眼，他再狗舔门帘露尖嘴地假装关心我，这下皇后非得弄死我不可。”
　　意欢眼珠一转，“怎么吵架啦？吵个什么劲啊，你俩又不是因为真爱才成的亲，彼此都离得远点不是大家都省心嘛。再者说了，这小两口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重点不是在床上嘛。怎么，他在床上表现你不满意啊？”
　　长歌瞧着她笑的花枝乱颤，十分冷静客气地给了一个字，“滚！”
　　意欢瞪她，“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只要功夫深，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一闹，长歌还真就添了些精神，跟着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
　　苏茂行走到院外便听见这两人的笑声了，他想，他似乎从没听过夏长歌这样的笑声，放肆，快活，轻松，生机。
　　好像在他面前，她总是那个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齐王妃。脚步顿了顿，最终也没进门，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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