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正如永馨母亲提前提醒过的那样，跟陈九山在一起的道路永馨要经常经历在抢救室外焦急等候的这样的经历，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照顾好他，但实际上虽然学过医她也得到了从业资格证，但是在照顾人这件事情上永馨没有一点经验，她想不起给陈九山买止泻药也没意识到频繁腹泻会脱水，也没有给他及时补充水分。更没有想到这个晚上他的体温会一路飙升，而他不说她也放心地回到房间休息了。

　　这个夜雪中带雨，湿冷异常，永馨洗漱过后穿着薄睡衣感觉到还是有些冷，所以帮九山学长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再三叮嘱他如果晚上不舒服要大点儿声喊她，不然她睡得太沉听不见。

　　陈九山自然是不愿意麻烦她的，所以嗯嗯啊啊地应的十分敷衍，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温升高了，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肠胃的异样蠕动和抽搐是因为脱水，他自己也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

　　她看学长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应该不会再出问题，所以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的永馨乖乖地听从建议回房间休息了，大概睡了一会儿又猛然弹起来，迷迷糊糊地抱了一床被子放在他手边，又塞了几个热水袋在他的被子里。

　　此时，她已经疲惫不堪，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似的，如果她能有作为一个医生的警觉再检查一遍他的体温、心跳和呼吸频率就会发现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她对着已经关了灯一片黑暗的位置轻声告别：“晚安，学长”，下意识地关紧了房门。

　　她自以为万无一失，所以高枕无忧。

　　打雷也唤不醒的睡眠质量使她根本没有听见夜晚重物落地的声音，所以也错过了他腹泻加上高热脱水昏迷前低弱的呼救，一夜好眠。

　　好在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雷打不动的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此时距离九山摔倒昏迷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此时一道门的距离将清晨精神饱满的她和晕倒在地上的学长隔开。

　　永馨伸了一个懒腰又拉开窗帘欣赏了一番天还没大亮的世界，雪没停，混着水珠的六角雪花旋转而下，在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投射着光，她想如果学长没有失明该有多好，他们就可以手挽着手漫步在雪下一起欣赏这南方冬日飘雪的早晨。

　　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昨天自己让学长留宿了，他昨天还不太舒服，昨晚睡得好吗，不如偷偷看一眼熟睡的学长，心里这么想着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九山学长面色灰败地趴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曾经活着的痕迹，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啊!”永馨脑海中那些关于临床的所有知识都消失殆尽，她下意识地尖叫起来，甚至连叫救护车这样的技能也丢失了。

　　她的膝盖软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但是一个昏迷的人怎么可能答应她？

　　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下大夜班前看错时间想起有事情找她恰好给她打电话，永馨还沉浸在悲痛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刚睡醒就受到惊吓的女孩已经哭肿了眼睛，连滚带爬地找到了手机，语无伦次地问妈妈九山学长好像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本来上了一整夜夜班有些疲惫的女医生有些头疼地蹙起了眉头，有些话欲言又止，此时救人要紧，问得简单明了：“地点，心跳、体温、呼吸频率，我让急救中心安排救护车。”

　　“家里，我不知道，不知道，呜呜。”永馨此时已经完全不能冷静下来了，她的脑子已经完全乱成一团，她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得了医生？

　　“我们给你的那套房子？嗯？”女人知道此时指望女儿几乎没什么用，尽量简短地问重要信息。

　　“嗯。”回答问题的能力永馨还是有的，再母亲跟她说保持呼吸通畅之后很快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又连滚带爬地爬回去将身上冰凉的陈九山上半身转了过来，但是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的腿扭在一起，浑身都在发抖。

　　一个从医多年的岳母亲自送未来女婿抢救是什么样的体验？

　　就是极其不情愿地一边想着救人要紧一边想要趁着女儿还没有和他结婚的时候拆散他们，最好以后也不要有任何的交集。这一次，作为一个医生永馨的妈妈做到了尽可能地为病人争取生的希望，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无法遵循自己的承诺允许他们荒谬的感情再继续下去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得罪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谁人不是自私的，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为什么要给别人当老妈子。

　　去急救中心帮女儿安排了救护车之后这一位母亲走上了医院的天台，在跟孩子的父亲通话前她将一身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白大褂脱了下来，很仔细地折叠好放在了一边，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狠意，像极了年轻时为了拿到主任医师的职称不顾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奋力拼搏的样子。

　　雪逐渐停了，但是还有一些雪花带着沉重的雨滴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一位几乎将整个青春年华都奉献给祖国医疗事业的医生黑色的长发中夹杂着斑驳的银发。她工作忙，不是在治病救人就是在治病救人的路上，这二十多年她错过了太多女儿成长的过程，孩子的生日她也很少有时间陪她一起过，虽然女儿从未说过失望，但她心里对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女儿深感愧疚。

　　现在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再愿意当被保护的好好地金丝雀而是要冲破束缚飞向她自己期盼的天空，只是这一次这个母亲不能一味地纵容她胡闹下去了。

　　婚姻不是过家家，陈九山性格再好，再能干都不是合适的女婿人选。

　　她的丈夫的名字叫陆晋松，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腰板都像松柏那样挺拔，即便是当年她过度劳累导致流产的时候也将失去孩子的悲痛隐藏在深邃的眸子之后，他不是不伤心，只是因为他认为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个人性情稳定，这样即便天塌下来也能准确地将爱的那个人保护在怀里，永馨的妈妈很少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所以对于她所提到的问题陆晋松十分重视，再三保证自己马上去医院，他们当面谈这个问题。

　　陆永馨的父亲个子不是特别高，戴着一副方形的半框眼镜，虽然腰板笔直但有一个滑稽的将军肚，跑起来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他确实来得很快，手上还提着热腾腾的豆腐脑和包子，看到自家那个要强的女人抱着白大褂一脸严肃地站在医院门口笑嘻嘻地走过去把豆腐脑和包子递过去：“老婆辛苦了，先吃饭，吃完慢慢说。”

　　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母亲哪里有心情吃饭呢？刚想挥开丈夫的手就看到陆晋松把早餐护在了怀里说着：“哎哎哎，怎么能浪费粮食呢，值了一夜的班了，多累啊，吃点热乎不是挺好。”

　　“要吃你自己吃，我没心情。咱们家小馨现在一心扑在一个臭小子身上，拦都拦不住。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拆散他们。”

　　“我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大人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看你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了还想不通这个道理，一闹脾气就绝食。”男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小声地评价了她一下。

　　“谁闹绝食了？陆晋松！你再说一遍。”本来满脑子都是怎么拆散女儿和陈九山，此时被丈夫一说火苗瞬间转移，无名火的火星子瞬间落在一大早被她叫来医院的丈夫身上，甚至于大有燎原之势。

　　“我闹脾气行了吧，吃饭吃饭，都快冷了。”很显然陆晋松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是既紧急又必要的事情，来日方长，可以慢慢解决。

　　在激将法的刺激下本来气鼓鼓的女医生发狠似地咬着包子喝着豆腐脑，旁边的陆晋松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纸，凑过去帮她擦了擦嘴，笑着让她慢点吃，吃太快不好，被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实地闭上了嘴。

　　相较于这一对携手走过多年的老夫老妻来说，那边的永馨和陈九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陈九山身体本来就没有恢复如前，现在又严重脱水，抢救之后已经勉强稳定了，但是还没有醒。

　　永馨跟着救护车来的时候只套上了一件羽绒服，里面的睡衣都没有来得及换，头发散乱地抱着陈九山的手哭着求他快点醒过来，不要再有事了。

　　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了几下，九山的手指在永馨的掌心颤了几下，鼻间插着鼻氧管，腹部还是有些难受，九山用尽力气才说了一个字：“渴”。

　　永馨再次喜极而泣，捧着他的手喊他：“学长，你终于醒了，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目光所到之处他用力将头偏了过来，重复着：“渴”，嗓子里像是吞下了一个火球，干涩到他说不出话，关于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小馨给自己煮了长寿面，他过了一个最难忘的生日，再然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医院。

　　永馨急急忙忙接了温水一手托着九山的脖子一边让他就着杯子喝，但是她又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量脱水刚苏醒的病人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喂水，他将水都呛咳出来的时候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杯，不停地帮他拍背。

　　女孩不停地自责自己真的不会照顾人，昨天应该起来看看他，问问他有没有不舒服，早点发现也不会让他脱水被送到医院抢救了，她这个女朋友真的当得太不称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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