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

　　那人收了笑站了起来，手屈指击掌心，声忽高忽低，狼闻声匍匐近了些，于数丈外盯着尹知秋。
　　尹知秋自足底生出寒意，往后一退，没出息的蹲在钱焱背后死死把他抱住了，带着哭腔道，“这好好的又怎么了。别过来。你让他们别过来。”
　　钱焱反手拔开了她，拍了拍算是安抚，“别吓她了。”
　　那人不以为然，口气仍十分不快，“果然又是她！”
　　最莫名其妙的依然是尹知秋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身体原主人作了什么幺蛾子，听到这个又字儿觉得肯定不会是好事。
　　她不敢离开钱焱，凑近了，又回味过来一直以来的若即若离。
　　大概。
　　他们原本也算不得是朋友。
　　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尹知秋抓着钱焱的手松了，她隐约觉察出，那些似有似无并不友好的态度总归是事出有因。她急欲知道，但同时也明白这并不能够遂她所愿。
　　果然，那人瞥了她一眼，又坐下掏着皮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掏出一小块香脂，双手交握搓化了，那几匹狼似乎得了什么呼唤，竟相匍匐至了他的身前，当中一匹竟自躺倒，仰面露出肚腹。他有一下没一下挠着狼的肚腹，“狼。是最刻薄寡恩的东西。你喂它，养它，和它们一起。无论多熟多久。一旦有了机会。它们立刻咬死你。”
　　尹知秋觉得这话可太明显了，明显就是指桑骂槐。
　　尹知秋暗暗叫屈，自己这脑子，充其量就是只哈士奇吧，连德牧都算不上，更别提狼了。当然她只能暗搓搓的抠着草皮。
　　不知过了多久，钱焱忽道，“收起来。”
　　那人侧耳一听，“来人了。”
　　当然尹知秋什么都没听到，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狼夹着尾巴退进山林之中，那人又随手摸出一块干肉嚼着。
　　钱焱见怪不怪，抖了衣襟把腿往回拨了拨，便见小乙背着钱越泽落在面前，他伸手接过，“方才去了哪处？”
　　钱越泽原先还眼角含泪，这时见到钱焱，径自只往他怀中黏去，只顾摇头道，“不知道。”他想着，似乎又伤心起来，搂着钱焱的脖子就胡乱踢闹起来。
　　这几脚，尹知秋心都悬了起来，然而又唯恐钱焱生气，只扯了扯钱越泽的衣服，“你怎么这么笨啊？连去的哪里都不知道。”
　　小乙将人送回，折身又去，不多时从林中驾出一辆簇新的马车，马车上蒙油布，近前才揭了油布。
　　马还是老马，车是新的，好像是在林中某处藏好的。
　　新车里面陈设就没了，尹知秋有些惋惜自己在市集上倒腾来的那些宝贝，毕竟她兴冲冲的逛街挑了东西，一股脑全丢了。
　　不多时，一只白底描红的面具按在了尹知秋的手中，“只拿了这个。”
　　“竟然还拿了这个。”尹知秋的脸哗啦一下热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端着左看右看，还含羞带臊的递了回去，“不是说好是送你的。”
　　“嗯。”钱焱谨慎的按着她的肩立了起来，正要上车。
　　尹知秋反应不算慢，结果还是不够快。就当她狗腿的问要不要再背一趟的时候，钱焱已经拒绝了，“不用。”
　　不就是害羞嘛。
　　尹知秋为自己的敏锐高兴。
　　光板车载着几人回去，尹知秋盘算着下次赶集的日子和采购内容。钱焱搂着钱越泽闭目休息。只有那人细目似有笑意，不时瞥着尹知秋的脖颈。
　　尹知秋觉得有些不愉快，索性也学着钱焱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了。
　　这时候，尹知秋比谁都希望赶紧回到山上，至少她可以蹲在其中一座山头上，一个可以随便作的小宅子，不被打扰也不打扰别人，过混吃等死的好日子。
　　回家吧。
　　快回家。

　　尹知秋的沉默，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对她有所关注。没有人在意她的沉默，或者是情绪低落，也没有人对于她的变化有过一句关怀。
　　没有人说话。
　　车马疾驰。
　　各怀心思。
　　尹知秋又觉察出了熟悉的寂寞。这自然而来的寂寞，之前长久存在过的，习惯了，早已不再察觉的人群中的寂寞。
　　回去的路，很平坦。
　　尹知秋试图找个话题，维系这个好不容易与自己有了牵连的世界，“我那个叔叔的尸首。会被人发现么？”
　　“不会。”意外的是，钱焱迅速回应了她。这让尹知秋有点高兴。
　　“就那么丢着挺不厚道的。”
　　“你想回去。”
　　“不。”
　　“我是觉得。好歹是个死人。要不你找个人去埋了。反正你们那么多人。”
　　“不。”
　　“这么小气。”
　　“说不定被野兽啃噬了。”
　　“那就算了。”虽然十分敷衍，但是尹知秋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这里的生态环境这么好，又是在林子附近，指不定有个什么虎狼什么的嚼吧嚼吧就吃下去了。
　　尹知秋对于这样生死的事情倒是不怎么伤怀，毕竟经受了新世界的唯物主义系统教育，人死之前是人，死了就是块长得比较复杂的肉来了。怜悯之心固然还有点，对于尸体的伤怀却不多。也许是由于并不相熟。
　　那人在这档口又瞥了她一眼，这让尹知秋更加光火，“你老看我干什么。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像个娘们一样。”
　　这话，尹知秋之前是不肯说的，她好歹也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对于女性权益的维护自然要多得多。但是闭着眼睛的时候她的思维清晰了些，能够比较敏锐的切换过来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了。身为男人的她却和曾经的自己思维心理上没啥两样，这让尹知秋急于改变又缺乏毅力的惰性对自己有了分怨恨。
　　现在尹知秋站到了自己曾经的对立面，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变得顺其自然了。
　　那人笑了笑，“不知谁更似小儿女姿态。”
　　“你放屁。”此话一说，尹知秋畅快了，哈哈笑了起来。
　　钱焱似乎也有欣喜之事，抚了抚掌，似是认同。
　　尹知秋哗的一下脸就红了。
　　这下。
　　更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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