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

　　白港的浮云茶楼最近已经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夏至时节的英雄大会召开后，这人来人往的劲头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这让茶楼的小二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脸上乐开了花，连带那常驻茶楼的几位说书先生也日日劲头十足。这不，才刚结束的英雄大会，早就被编了段子，一日一回地在茶楼里演绎着。什么人头攒动济济一堂，几大当家联袂共现；什么新人倍出武林繁盛，不见月君摇扇轻笑；什么公子於皓力压子慕之气焰，匕首灵动胜枪影；什么雷洛单脚阻长.枪，和颐素手拾枪还英雄。但凡是能被说上一二的都被拿来无限放大细节，然后从说书人的嘴皮子里出来，融进白港的一片热闹中。
　　枫坐在浮云茶楼的二楼雅座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她进来的时候，说书人正说着英雄大会上那些出现人物的事迹，从龙脊山庄到新近出现的玄天阁都如数家珍似地说了一遍。而坐着喝茶的江湖人在一边听着说书人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一边时不时地起哄提问一番。至少，在枫所听到的版本中，关于月君谭亮为何这次大会没有出现的理由，已经有三四种了。这还不排除她没有听见的。
　　枫很有耐心地听完了说书人的第一场热闹，换了唱曲的姑娘，才唤来小二上了一壶新茶，等着要等的人出现。直到楼下唱了两支曲，七雷的身影才出现在雅座内。
　　“自从青源去了京城后，约小七你出来议事就没准时过。”枫斟着茶说道。
　　“枫大人，有事儿等我晚上回铺子说也来得及嘛。”七雷将窗开的更大了一点，全然不顾这样会使外面的热风进来的更多。
　　“我正好有闲暇来白港逛逛，镖局我暂时不方便过去，铺子有些话也不便多说，这茶楼里坐坐反倒更好。”枫盯着窗外，静默了一会。七雷也没说别的，只是唤小二要了清凉的饮品，又拿了汗巾擦了擦额头。
　　待楼下说书人重新上场，准备开讲的时候，小二也适时送上了凉茶。七雷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才开口终止了沉默。“枫大人，你不会特地叫我出来就为了陪你喝茶听说书？”
　　枫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微笑道：“听说书也不错嘛，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是我连一刻的闲也偷不出来啊……”七雷顿时苦了一张脸。
　　“说正经的，我是来让你留意别的帮派要开镖局的事情。”枫收起刚才还闲散的状态，略微直了直身体，“虽然山庄多数人的意思是时间长了总归要有人来分一杯羹的，但是和颐认为多注意注意总是没有错的。原先雷洛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他是怕暗地里有些什么动作，毕竟上次暗影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
　　“要我说你们就是担心太多了。”七雷听完，并没有露出太在乎的表情，“江湖上本来就是非多，且不说如你如我这样的，就说和颐雷洛也不是没有吃过暗亏明箭的时候。再说，难不成他们还能上山把龙脊山庄踏平了不是？”
　　七雷一口气说完，枫不自然的咳了一下，只能端起茶杯借喝茶让自己的思路顺一下。一时间，楼下说书人的声音传了上来：
　　……子慕持枪立在台上，连问三遍可有应战者，一时无人上得台来。坐日君雷洛斜后方的副庄主乔颉已然起身……
　　“好吧。”枫放下茶杯，“你总不能否认，知己知彼这个道理的。”七雷这次没有搭话，枫并没有要等七雷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现下有这个实力可以运作镖局的首推茅霰园，然后便是无双堂。别的也没见什么气候，但日后也同样不好说。我是不担心他们两家或者别的什么人开出镖局会对我们有什么妨碍，不过就是该我了解我可不能含糊了。”
　　一番话说完，七雷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也不提这事，开口只说了毫无相干的事，“枫大人，你若得空，帮我想想今年七夕该怎么消遣的事呗。”
　　枫听了不禁莞尔，打趣道：“该不是你清明的时候就跟他们许下了七夕？”
　　“枫大人，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幸灾乐祸么？”
　　“不跟你贫嘴了，我会替你想想的。你还是回镖局忙去吧。”
　　七雷闻言一抬手，将杯中凉茶喝完，遂起身欲离。碰巧他腰间挂着的一枚金质枫叶状的饰物碰到桌边，发出了一声轻响。枫这才注意到七雷的腰带上只挂着这一样东西。要说，自从前一年的英雄大会后，山庄便人手一条黑底银线双缠枝莲的腰带，更论那之后便成了龙脊山庄特有的标志了。就目前来说，山庄人人以戴这腰带四处活动而自豪。不过七雷并没有使用这腰带，应该说自他拎着铺盖跑到枫频霖铺里那日，就没有再戴过这根腰带。
　　“小七，其实在外面不用叫我大人的。”话到嘴边，却剩了这一句。
　　已经将要跨出门口的七雷，楞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然后只是笑笑，便离开了。
　　枫不动声色地在窗口看着七雷走出茶楼，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她伸手将窗子关小了些，又坐回桌前，开始听着楼下的说书。
　　……这一瞬间，只见全场猛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雷洛脚底的那杆长.枪上。子慕僵直了身体，不知做何反应，他敢指天发誓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将枪掷往贵宾席上，还是冲着日君雷洛而去。当时只来得及站起身的茅霰园当家夜宇这一刻脸色也是万分的难看，他可是不愿意在这种关键时刻上跟龙脊山庄有什么冲突。没有人发现龙脊山庄的庄主和颐是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走到雷洛身边的，只当人们发现雷洛松开了脚，而长.枪被和颐素手缓缓拾起时，人们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四周像炸开了锅似的，各种议论起哄一气响起，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子慕的身形更加僵硬了。
　　和颐单手拎着长.枪，缓步走到子慕跟前。这时子慕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和颐见状，只是轻轻一笑。所谓美人一笑，能解三愁，子慕的身体虽然依然僵硬着，但是心却没由来的放松下来……
　　浮云茶楼里的说书还在继续，枫搁下茶钱，离开了茶楼。日头已经西斜，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然消磨了半日。枫一边走在街上，一边独自发着呆。
　　她还记得刚才茶楼里那小曲中的一段词：
　　清水绿萍犹相逢，崇山峻岭两相忘。清灵灵的味道，绕心头。熙熙攘攘几回首，携手笑谈江湖情。轻漫漫的声音，悠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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