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一夜的发酵，预告片的视频底下汇聚了各种各样的评论，要是分类大概能分三类，群众路人、小商粉以及《遇魔》原著的书粉。

　　吃瓜路人的态度各不相同，有好有坏。

　　【妈呀！万万没想到，商朝朝第一部爱情片竟然是部耽美剧！】

　　【看了预告怎么觉得片子很压抑？】

　　【男主角叫什么啊？好帅！】

　　【类似西方魔幻的背景竟然不觉得尴尬，下周一播的话就坐等了！】

　　而书粉们对于但一声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是不看好到现在的180度大转变：【这身板，这鼻子眉毛眼睛，这大长腿，他就是我心里的阿斯大魔王！！】

　　【导演神仙选角，我收回绝不会看剧的屁话！】

　　【真香定理，虽迟但到！】

　　他们奔走相告，像是推销自己亲儿子似的一遍遍苦口婆心：【求求你们来看看吧！角色形象好合适的呢！特效效果杠杠的呢！】

　　【不不不，不要被预告误导！！其实是一部甜甜的爱情故事哦！】

　　更有人默契地开始写宣传口号：

　　【我负责精打细算，你负责赚钱养家！】

　　【我负责扮猪吃虎，你负责愿者上钩！】

　　【我负责勾魂夺魄，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负责软萌撒娇，你负责霸道宠溺！】

　　【我负责……对不起我只会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小商粉们早已截好剧中商朝朝的照片抢占评论区首楼，复古白衬衫和小皮靴，青年孤零零走在旧城街道上，细碎的发梢半遮眉眼，小恶魔抽着只剩半截的香烟，落魄又凶狠。

　　【11.09冲鸭！！！！小恶魔阿棉来啦！！！！！】

　　【期待朝朝新作品！！】

　　【小商这张照片居然异常的攻气十足！】

　　【仿佛看见了小商十年后的模样，如果轮廓再硬朗一点，就是大商2.0啊！】

　　【你那是馋他的身子，你下贱.jpg】【我认了！】

　　照这样的评论和转发量，《遇魔》算是开了个好头，但是按正常情况，热度并不会持续走高，一般两天后就会被别的新闻覆盖。

　　大家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然而到了周五，云台播出了综艺《午后阳光》的下一期预告片，关于商朝朝的几个片段再次将遇魔的话题点燃。

　　【我不爱喝酒。】

　　【妈妈说，冰酒配餐不错，独饮也可。】

　　云台的剪辑师功力出众，硬生生将他解释酒时的不好意思移花接木到后面，字幕君还贴心地给他脸颊上p了两朵小粉云，“他是新人，大家都不认识。”

　　【是甜甜的爱情剧本。】

　　路人和粉丝们真情实感地啊啊啊啊啊啊，是了！是甜甜的爱情故事啊！

　　而综艺和剧组打配合直接有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换句话说，至少刷微博的人里有八成都知道，商朝朝拍了个耽美网剧，更有少数的人发出了别出心裁的猜想，商朝朝气场这么软，他是恋爱了吗？

　　应了那句老话，不红不黑，商朝朝频繁的动静引发了不少的争议，自然让同期的小生们蠢蠢欲动起来，黑子们纷纷出动，不多时，#商朝朝要转流量了吗？# 这样一个词条被买上了热搜。

　　“当初他爸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从流量晋级电影咖，商朝朝这是要打大商的脸吗？”

　　但一声戴着口罩侧头看了眼身旁正在热聊的两个小姐妹，他得了半天的假回了趟医院，现在正要坐地铁回剧组。

　　身高优势让他一眼就瞧见对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窥屏不是好习惯，但手机里放的是《遇魔》的预告片。

　　“好帅啊！！”矮个姑娘努力压着语调，但兴奋的语气还是很明显。

　　“嗯嗯嗯，确实好帅，小商也好漂亮。”稍高挑的妹子一脸慈祥道，“光看他们的脸，我就觉得只要他们不是道德败坏，做什么我都能原谅。”

　　矮个姑娘拽了拽小伙伴的袖子，小声道：“不是，我不是说那个，你旁边那个。”

　　“你看他，好帅！”

　　两道自以为隐晦的目光随即落到但一声脸上，青年看着地铁上的卡通涂鸦，身体随着地铁行进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句：“卧槽，好他妈帅！”

　　但一声：“……”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粗暴的吗？

　　索性地铁跟着到站，但一声扯了扯口罩，快步跟随人流涌向出口。

　　照例骑单车，不过他有意识绕过了人多的地方，抄小道往回走。

　　火焰街的小巷干净，来回的人因为但一声的出现短暂驻足又匆忙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儿。

　　这次没人在门口等着，他锁好车，推开铁门，刚踏进院里，正门划拉一响，青年俏生生立在门口，张口喊了句：“先生，您回来啦！”

　　但一声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脚往里走，神态动作变化不多，倒是商朝朝颠儿颠儿地跟在后头。

　　“先生，您吃饭了吗？”

　　“先生，要上楼洗澡吗？”

　　“先生唔……”

　　本以为不会接他这个劲儿的青年倏一回头，抬手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聒噪。”

　　而后者眉头一挑，霎时从阿棉的殷勤劲儿里脱离，轻轻捂着额角悠闲地往监视器那边走，倒是但一声顿了顿，慢了半拍才从角色里出来。

　　（2）
　　众所周知，火焰街在阿修罗城是个特殊的存在，它地处上城与下城的交界，是和平与暴乱的分隔点，光明与黑暗交织而显现的灰色地带，当然，如果地狱也有光明的话。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位置，胆敢落户于火焰街的恶魔，往往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而下城硝烟的弥漫只能遗憾止步于此。

　　所以阿棉并不知道，好友球球的死只是一个开端。

　　下城许多低等恶魔在各个幽暗的角落被无情吞噬，当他偶然间回下城发现不对，意识到自己也被盯上时，心底那个模糊不成形的念头陡然浮现。

　　他自认为是一只向生存低头的魔。
　　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是必要条件。阿棉大胆请求阿斯能不能带他去上城转一转。

　　火焰街的建筑风格大致相同且单一，走出街口后，邻街却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穿着长裙戴着礼帽的优雅女恶魔，精致的时装店，咖啡店门口看报纸的绅士，是可比人界的摩登都市。

　　阿棉察觉到四处投射过来的目光，拽了拽自己的衬衫，侧头望着自己的雇主，而后者正在一家花店门口驻足。

　　他想了想，轻手轻脚拐进了右手边的巷道。

　　大广场修了一座雄伟的圆顶教堂，巨大的白色十字架立仿佛天使羽翼矗立在教堂顶部，但可笑的是，教堂不远处有一座更大的纯黑撒旦雕像。

　　“世人皆是戴罪之身。”

　　“但地狱的太阳叫撒旦。”

　　身侧忽然出现一位带着眼镜的男人，白色披风，雕花手杖，浑身上下写着风度二字，他向阿棉伸出一只手，“幸会，我叫东明。”

　　“你好。”阿棉目露警惕。

　　对方并不介意他的失礼，说：“你看起来很好奇这座教堂？”

　　阿棉小声说：“没有。”

　　东明自顾自道：“是为了文化输出，阿修罗预计在一百年内和人界建交，哥特文化想必能吸引一大波人类，阿修罗部经济太过落后，部长指望着这个能让咱们的经济翻一番。”

　　说钱阿棉就懂了，他没忍住问道：“那到时候旧城也能好过些吗？”

　　旧城也是下城，是下城魔民最后的遮羞布。

　　“当然，我是新旧城合并提议的支持者，”东明手里的手杖轻轻点着皮鞋尖，镜片后的眼睛温和弯了弯，“要和我走走吗？带你参观参观。”

　　阿棉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东明握着手杖首先向前，小恶魔默默跟了上去，两只恶魔一个温言细语地讲解，一个认真地听着。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教堂后方，一道单扇小门出现在眼前，东明说，要和我进去看看吗？

　　阿棉忙摇头，眼底恢复了警惕，恶魔没有信仰可言，教堂也可以是凶案现场。

　　东明看懂他的神色，理解笑笑，带着他沿着教堂外围往南去，走着走着鼻尖一湿。

　　阿棉抬手摸了下，微小莹亮，是水。

　　那双碧色的眸子缓缓绽出亮光，“这是下雨了吗？”

　　东明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温和地笑了笑，示意他抬头看前方。

　　面积几乎占了半个广场的喷泉高高喷起，无数的水珠互相碰撞折射出地狱少见的自然形成的光彩。

　　湿冷的空气吹来，水柱忽地落下，接着水流迫于压力喷出形成漫天薄雨！

　　阿棉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仅仅一街之隔，上城会有如此壮观的景色。

　　而此时水流的方向再次改变，走势柔和，相向而行，形成一道了透明的拱桥。

　　“你不想试着走进去吗？”东明邀请。

　　阿棉犹豫，“可以吗？”

　　“当然，我们有十分钟的时间。”

　　于是一黑一白两道背影共同往前，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即将进入水桥时，仿佛一层隔膜凭空出现，将阿棉的斗篷一角映得扭曲，不过刹那后，场景又恢复了正常。

　　水柱重新落到地面形成了薄薄的水层，阿棉提起斗篷，皮靴有些进水，不过还好他爱干净，皮靴旧但是不脏，才避免了将水面踩出一道道黑乎乎痕迹的尴尬场面。

　　他回头看了看背后的教堂，身侧男士适时道：“落日时，喷泉广场会给教堂披上一层圣光。”

　　阿棉酸溜溜地想：那一定很美。

　　“吧嗒吧嗒”的踩水声让人心情放松，阿棉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头顶的水帘，天空被隔绝在外，“滴答”，一颗水滴却脱离队伍错误地落进了他的右眼里。

　　视野忽然变成了淡红色。

　　阿棉不解地揉揉眼，低头的瞬间，左眼余光一片红色。

　　小恶魔一愣，转头望去，不知何时脚下的水层变成了淡红色。

　　像是有钱人家书写邀请函用的红墨被稀释，水流循环着，不过一会儿，头顶的水帘也全变成红色。

　　而血色浓重处自东明脚下源源不断。

　　男人依旧笑得温和，接触水面的身体部分却逐渐开始透明，白色西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掉，立在眼前的高大绅士变成了一道血影。

　　上千次对危险的判断已经成了下意识，小恶魔拔腿往外跑，漫天的水珠倾盖而下，将他浇了个彻底！

　　与此同时，血影动了动，自头部起又重新有了实体——

　　斗篷帽子渐渐成形，单眼皮，逐渐有了脉络红肉的下颚，和没有嘴唇遮挡，暴露在外森白的牙齿。

　　虽然可怖，但对方神态活泼，张口说话，语调熟悉极了，是他唯一的好友球球特有的俏皮：“阿棉，你要去哪儿？”

　　脚下血流突然有了让人不可反抗的力量，紧紧桎梏他的脚腕，血蛇攀爬束缚他的手臂，勒紧他的脖子。

　　“球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眼里迸射出饥饿的凶光，阿棉用尽全力挣扎着，只换来勒入皮肉的疼痛。

　　“我观察你很久了。”

　　它缓缓凑近，水流声中，细长的舌头舔过细嫩的颊肉，带出几道腥臭的口涎。

　　血涌将阿棉送上半空，对方虔诚地行了一个绅士礼，“你真是他们里面，最狡猾的一只。”

　　阿棉艰难开口，“你想干什么？”

　　“你像一朵漂亮的小花儿。”

　　属于球球失去表皮的半张脸勾起狰狞的笑，“所以我打算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你。然后留下你的脑袋，放在我的卧房做装饰。”

　　象征圣洁的教堂在侧，这样的场景看在眼里，神圣与邪恶纠缠形成极致的张力，四处的恶魔被吸引而来，隐隐的讨论声传进水域中。

　　阿棉的双目渐渐充血，他徒劳地喊道：“先，先生……”

　　暗夜恶魔轻笑，“放心，没人敢救你，上城的恶魔最惜命，没有谁会蠢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嘭——！”

　　话音未落，那张顶着球球的脸的脑袋被凭空出现的手一把捏爆。

　　仿佛一只水球，球内的液体飞溅到阿棉的脸上，束缚着他四肢的血蛇霎时颓然落下，阿棉摔倒在地，忙用斗篷将脸擦干净。

　　他跟前出现一双长靴，抬头望去，先生白色的衬衫被染得通红，血雾汇聚成一股环绕着想要将他包裹。

　　“先生！”

　　“站远点。”

　　吩咐完，阿斯向前迈进，整个魔倏地消失在血水之中，血液外形成了一层薄膜。

　　阿棉一怔，试探地喊了一句：“先生？”

　　“卡——！”

　　“好，休息几分钟，”张若坐在监视器前，“再来一次。”

　　拍戏的三人浑身湿透，王志海有人伺候，商朝朝上下牙齿不停地轻叩，毛方忙拿来两份毯子。毛巾和热水，一份给他，一份给了但一声。

　　毛方拧着眉毛：“我叫小贺做点姜汤，这么冷的天，你们别感冒了。”

　　“行。”商朝朝披着毛巾，又裹上毯子，这种要碰水的大凉天，能不拖就别拖，他还得穿着这身湿衣服过一下午。

　　张若还在监视器前仔细地过内容，商朝朝本想坐过去，哪晓得一转身就对上同样湿透的但一声。

　　我靠。

　　他一手招过摄影师将镜头往他身上怼，“这个到时候就做咱们微博的宣传花絮。”

　　被打湿变得透明的衬衫紧贴身体，青年宽肩窄腰，胸腹肌完美，锁骨处的凹陷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几分骨感。

　　商朝朝满脸正直果决，鼻腔忽然一痒，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顿时如临大敌地抬手摸了摸。

　　……竟然是鼻涕。

　　片刻后，演员就位重新又拍了一遍，差别不是很大，但是演员之间的弹性更好，有放有收，平心而论，商朝朝更满意这一次。

　　广场总算重归了平静，仿佛预见了这场恶斗的结果，恶魔们陆续离开，有两个好心的还上前提醒阿棉，“天色不早，你应该回家了。”

　　阿棉轻声道谢，泛红的眼眶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外界染红，他颓唐地坐在原地，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些茫然。

　　暮色降临，果真如东明所说，金灿灿的阳光不知节制地洒向这片土地，风自西边吹来，早已凝固的液体变作颗粒，纷飞的猩红向巨型十字架而去。

　　“嗡—————”，厚而绵长的钟声想起，逢魔时刻。

　　阿棉意识恍惚地想，如果这也算圣光的话，那恐怕九界内再也找不到比它更邪恶的教堂了。

　　血膜依旧包裹着他的老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阿棉总觉得它好像变小了。

　　黄昏过后，夜色袭来，一天的惊心动魄叫他精疲力尽，那双绿色的眸子渐渐无神，最后轻轻合上眼皮，纤瘦的恶魔蜷缩在喷泉广场中心睡着了。

　　而此时教堂旁边的小巷忽地出现一只不速之客。精壮的四肢，立耳，一只长相凶悍的地狱犬，野兽的嗅觉让它闻道了食物的香气。

　　它无声地穿过喷泉广场接近睡着的小恶魔，鼻尖部位的皮毛皱起呲出尖利的獠牙，带着热气的舌头扫过阿棉的手背，正要一口咬下去，一道寒芒径直钉入它的后脚。

　　“呜——”地狱野犬可怜巴巴一声呜咽，瘸着腿后退两步。

　　血膜极速地鼓胀起来，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张开嘴大快朵颐，血膜痛苦地翻腾着，最后“噗”的一声从内部被戳破。

　　等着地面坐起来的恶魔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眼底素来平和的红仿佛即将出笼的妖魔不停地躁动着，数道残余的血线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

　　恶魔站起来，一把捞起脏兮兮的小帮工，唤着地狱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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