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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说是千药门，学药术的人其实没有。据掌门说，大师兄成日描眉补粉顾影自怜，铜镜前一坐，一天就过去了。二师兄整日往美色里钻，男女不忌，眼里除了美人再装不下其他。
据说头上还有个已经出师的大师姐，连两个师兄都没有见过，不过听说是……呃，药到命除……
就在上官不醉上山的第二天，两个师兄一大早就下山了，正午的时候背着一大袋油盐酱醋上山来。
当天上官不醉就看见一间茅草屋起了浓烟，他一惊，掌门只看了一眼，见是湖色的水袖一卷，半溪流水倒卷白练一样泼过去，掌门的语调波澜不兴，“那是你大师兄在下厨。”
果然不久一桌饭菜就端上来，名月的脸熏黑了一块，头发乱了妆也花了，他静静端起碗，夹了一块颜色奇怪的肉吃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又夹另一碟菜，发现上官不醉居然神情复杂地盯着一桌饭菜一动不动。
名月不动声色环视桌子一眼，确定自己的菜跟平日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不快地眯了下眼，“怎么不吃？”
“嗯。”上官不醉只望着一桌菜肴声音闷闷应了一声，有些潮黑的桃花眼迅速一掩，猛地夹菜扒饭，大口大口拼命吃。
二师兄的筷子突然就滑了下，他疑惑地瞄着上官不醉，那肉是糊的，菜是焦的，汤是甜的——
怎么看他吃的样子好像那是人间美味一样？！二师兄的手当场就抽了！
这样过了两天，把基本情况说一遍，掌门一脸仙风道骨，把藏书阁的钥匙往上官不醉身上一丢，又云游结缘去了。
没有奴仆伺候，几个师兄弟都是轮着下厨。
这日就轮到了上官不醉。厨房里挂着蜘蛛网，他硬着头皮进去，一阵烟熏火燎后，那间厨房在千药门从此消失。两个师兄很平静，一个哦了一声，又对着镜子抹胭脂，另一个嗯了一声，忙着誊写情诗。于是上官不醉默默转身，回藏经阁消磨时间去了。
据说那日掌门云游回来，在那堆废墟前整整站了半柱香之久，离开的时候背影仿佛老了十岁。两天后，原地又起来一座茅草房，只是门口多了一行字。“不醉徒儿与狗不得进入。”
二师兄进来挤眉弄眼慷慨激昂的时候，上官不醉从书里抬了下头，也不恼，从容地说了一声，“君子远庖厨。”
那修养当真是好得跟圣人差不多。
有点出乎意料，相对于上官不醉烹饪上惨不忍睹的天分，他在医术上的领悟能力居然是几个徒弟中最好的，举凡烦琐复杂的药名药性，几次过后都记得只字不漏。倒也不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是他记得很用心。
化潆从没有想过有人能对着一堆又臭又长的药经药典抄抄写写整天维持一个姿势不动，那是什么变态的精神集中力啊啊啊啊？！于是在上官不醉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地把一只兔子折磨得剩最后一口气，又以更残忍的手段把它治得活蹦乱跳之后，他对着那个和煦如春阳的微笑狠狠哆嗦了下。
很久之后他在一次夜半惊醒时偷偷拉住名月的袖子说，那个表情，别人做梦的时候梦到也会哭的——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随着制药越来越高的成功率，上官的等级也慢慢上来了。两个师兄觑着他，眼神无声交流着。上官不醉就这样熬到了二十级，然后在两个师兄的诱导下把所有的属性都加在了攻击和躲避上。
又一个清早醒来，太阳已经打斜在窗上，上官不醉在倦意迷茫坐起身。
小兽早在他枕上转来转去。他随手提着小兽的前脚举高过头，睡眼半开打量着，“为什么吃这么多，还不见长的？”
小兽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抖抖耳朵尖无辜地跟他对望。放下它起床，上官不醉一如既往地穿衣，一如既往地打开门出去，流水一样的动作突然停住，他慢慢转过眼，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怪异了，一大早他的门口居然倚着一个人，初阳下烟雾一样旖艳不真实。
“大师兄。”他语气平稳，开始推测着大师兄一早站他门口的目的。
“今天一起下山去。”
说起来在山上半个月还没有下过山。
他点头。小兽从床头弓着身伸完懒腰，抖抖耳朵一下扑到他肩上。
门边那双雾气一样迷蒙的眼在小兽身上停了一眼，“这个宠不能养，尽早扔了。”
小兽似乎听出不是好话，蹲坐在上官不醉肩上，朝他的方向露出獠牙低吼着。上官不醉回过头把它竖起来的毛安抚下来，微笑，“它跟我焦不离孟。”
“哦。”不在意地应了声，画完最后一笔眉，收起铜镜悠然转身。随手抛给他一个葫芦，“解毒的，一会记得灌。”
上官不醉有些默了，发现大师兄还真是对人对事全都不上心，除了自己那张脸什么都不热中……
出去几步，才发现二师兄也在了，背着一大麻袋的草药还跃跃欲扑。他嘴角抽了一下。然后知道他们特地带他下山采买补缺。
上次来的时候天色昏暗，跟着掌门不觉怎么样，只见他飘飘的一掌劈过去，路上会移动的障碍物都清得七七八八。这次下山的时候上官不醉才发现那是满山的怪物，非貂非鼠，不停地冲跳上来，两个师兄前面一路走，那些东西扑到身前像被无形的壁障挡住弹开。
上官不醉就倒霉了点，身上挂了十几只，小兽在他肩上逮着一只胖嘟嘟的怪很是亲热舔着，那只怪被舔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仍舍不得对上官不醉这块肥肉松口。
上官不醉试了一下，发现长得有点像松鼠一样的东西其实更像王八，咬住了就死活不放，扯不下来，只能破铜烂铁一样拖着走，眼前还阵阵发晕。一路抱着师门的葫芦金丹豆子一样往嘴里地倒，硬是撑着没有毒发身亡。偶尔被咬烦了没事拍几下，走上一段路还能拍死两只。
很自然的，到山下的时候他眼前一阵似曾相识的波动，又出现了靶子。上官不醉在两个师兄的耳提面令下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熟悉，见惯不怪。
“卖完了没有？”身后一个低软浓艳的声音飘着，尾音略略上挑，却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恹恹压了下去，有种毫不在意的风情。上官不醉手一抖，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灼热，几把飞刀差点都扔偏了，回过头，发现自家大师兄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药店前，附近十个男人九个很可疑地烧红了脸。数目庞大的泛红的眼睛都瞪着他，那目光似乎不把他的背烧出两个大洞来誓不罢休。
上官不醉的脸有点黑，暗忖着要不要后退几步甩清关系以策安全的时候，二师兄从药店出来了，随手把手上的一块银子抛给名月。
化潆对上官不醉意味不明一笑：“师弟，看着学着点。”
那边……
“买一袋米，给一把葱。”不管一脸惊恐的小伙计，名月抓起整捆葱蒜优雅自若地朝麻袋里塞。
上官不醉一呆，这哪是送，这分明是打劫！
“等等，这葱——”小伙计欲哭无泪。近来物价上涨，葱也要钱啊啊啊啊！
名月状似不解地眨了眨眼微笑。
“那个……”对着那张祸水的脸，小伙计开始口吃，显然对于她的到来既期待又害怕。
“如果不方便，那就……”斜飞的眼风悠悠曳着七分残艳，轻飘飘地从人心尖上撩过去。
小伙计的脸倏地变红，没有追究名月抢葱的罪行，突然握住另一把葱一个劲往美人的麻袋里塞。
“没这事！”他很豪气地大声说，毫无抵抗能力地扑倒在石榴裙下，两只手开始殷勤地乱塞东西，完全忘了后面老板愤怒狰狞的脸色。
上官不醉嘴角有点抽搐，这是……传说中的美人计？
“你得随时出卖色相，学会怎么把一文钱当两文钱来花。”二师兄的口气沧桑含义深长。“这次我们带着，下次可就要放你一个出来了。”
上官不醉沉默了下，“千药门……很穷？”
“穷？”滑稽地笑出声，“太客气了！我被骗进来后才发现，这个门派根本快倒了……” 他站着唏嘘，口气笼着薄薄的凄凉。“往事不堪回首……”
“二师兄。”
“嗯？”他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攀上领口的爪子突然被攥紧，力道大得让他的话音也像小提琴上一连串华丽的颤弓跳弓一般悦耳不已。
只见那双桃花眼从容和煦地弯起，上官不醉异常温柔地提醒，“如果你的手再摸下去，它很可能会烂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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