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若相同，怎么谈恋爱

　　临近下雨的仲夏夜晚，天气闷得不像话。李谦抱着路边的一棵树，吐得天旋地转，同事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李谦只来得急摆摆手，就又是一阵干呕，胃里的东西早已吐空，可是酒精已经渗入血液，胃像个傲娇的小受，不依不挠地要把它刚才受过的委屈全部返还给自己。
　　同事等他稍微缓过气来，就替他叫了一辆Taxi，他坚持要自己回家，同事也就没有跟着，关上车门的时候，他听到同事轻轻地说：“都有房子的人了，何苦这么拼呢。”

　　到了所住的小区，他靠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看不到星光的天空，一阵苦笑。
　　何苦这么拼呢？
　　一个多月前他申请工作内部调动，从技术转售前，也不过是觉得有差补有提成，待遇丰厚而且有海外出差的机会，能认识更多的人脉，也许能找到移民的机会。当时那样柔情蜜意，那样信心满满，觉得能把意难忘拐到手，所以要为未来做铺垫。可是如今，原先为之努力的动力已经没有了，可是自己依旧在酒桌上为了客户的满意喝得不醉无归，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对着天空发呆许久，夜风一吹竟有点凉。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回家，拒绝承认心底那一丝微茫的希望。

　　希望你终有一天能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李谦回家后一头倒在床上，再一觉醒来，居然已经过午。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不以为意，周六下雨天，正是宅在家里的好天气。做了饭泡了杯茶正打开迅雷打算下部电影，手机就欢快地响了起来。
　　是吴商。
　　吴商：“玉儿～干啥呢？”
　　李谦：“滚！啥也没干。”
　　吴商：“来帮我们安衣柜啊。”
　　李谦：“你们买的什么牌子，都不包安装么？”
　　吴商：“宜家啊，包安才怪，停车费才给免两小时，抠门到家了！就这么定了啊，呆会我去你们楼下接你。”

　　李谦想了想，也好，自己一个人呆着，保不齐就胡思乱想了。

　　三人在吴商他们租的房子里把衣柜安好之后，天已经擦黑。刚才埋头找板子钉钉子，此时他们才注意到窗外的雨已经转成了大雨，瓢泼一般。吴商探头往楼下停下的位置一看，大喊糟糕。北京这座城市，越往郊区排水越差。吴商所居住的立水桥的停车场，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一片“汪洋”。
　　三人趁着水没没过安全线，赶紧把车倒到了高处，抢到了高处的最后一个车位。吴商为难地看着李谦，本来说要送他回去的，但是这一来一回，回来后车位铁定没了。
　　吴商便提议：“要不你今晚住我这得了，别走了。”
　　李谦笑：“行啊，顺便把你家向宇拐走。”
　　吴商口里说着：“你才不喜欢他这一类的呢”，一边不自觉地把许向宇往身后拉了拉。
　　李谦更笑：“看你紧张得，我坐地铁，很方便的，你们就别折腾了。”
　　吴商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兄弟之间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就能明白，彼此的体谅和感激。

　　李谦出五道口地铁站的时候，饶是小心翼翼地走路，还是在某一个瞬间一脚踩到了水坑里。
　　“靠！什么破天儿了。”自言自语地抱怨完后抬头一看，道路上堵成了一团。大公汽的司机坐在驾驶座悠哉游哉，小汽车的司机不住探头看车底一脸忧心忡忡，街上低洼处有人痛不欲生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水都没过了半个车轮，天色漆黑一片，眼前风雨大作，路上人心惶惶，颇有一种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的可怕感觉。

　　淌着水到了家，洗了个热水澡，坐在电脑前点开电影，却看得很心不在焉。抬头看窗外还是持续的大雨，打开微博才发现，这场大雨已经开始有些不寻常了。
　　立水桥下的车泡了；复兴门桥双方向发生积水断路；许多旅客滞留在首都机场，有好心人自发去机场用私家车义务接人；有人开始发微博寻找出去钓鱼未归的父亲。
　　只有萧敬腾还在五棵松顽强地开着演唱会，尽管评论里出现了“夜太美，尽管太危险，总有人拿着船桨划整夜”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回复。

　　李谦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忍不住登录了YY，意难忘的YY头像黑着，不知道是不是删了自己的好友。
　　他随即又登陆上了仗剑天涯这个号，好友里面无论是白露为霜，还是意难忘，都是灰色的。点击查看，就是离线，不是删掉了好友。
　　【邮件】【仗剑天涯】：手手，这几天难忘有上线么？
　　【邮件】【小手冰凉】：有的。
　　【邮件】【仗剑天涯】：每天都上么？
　　【邮件】【小手冰凉】：是啊，每天都会上的。听说你们那下大雨了，你和难忘都好吧？
　　【邮件】【仗剑天涯】：我回到家了。你有难忘什么联系方式么？手机一类的。
　　【邮件】【小手冰凉】：我也只有YY。我给他留言看看。

　　转眼过了一个小时，已经深夜了，大雨未停，微博上开始陆续传出人员伤亡的信息。YY和游戏上，意难忘依旧灰着头像和名字。
　　他忽然想起来，意难忘不会游泳！恐惧与担忧分分秒秒地啃噬着自己的心，最终战胜了自尊，他点开YY里与意难忘的对话框，留下了第一条留言。

　　发出去的留言如石沉大海，寂静无声。
　　隔半小时他又留了一条，一样没有回音。耐心一点一点被消磨，李谦给他留言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几乎要轰炸了意难忘的YY了。

　　是不是深夜让人脆弱，还是微博上的实况直播里不断增长的伤亡人数加剧了人的恐惧，李谦发现自己开始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如果这一次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这一生会一直生活在悔恨当中。
　　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推开意难忘，能多在一起一天算一天不是么？
　　后悔看到影雪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去争取一下，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啊。
　　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要他别更直接的联系方式，没有问他的住址，否则不会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夜里，这么地手足无措。
　　退一万步就算不能在一起，只要知道你平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个时空对我来说就有意义。
　　就是万一你有什么不测呢？

　　李谦扭头看窗外的乌黑的天空，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快到凌晨的时候，李谦终于带着耳机趴在桌上浅浅睡去。

　　意难忘早上10点回到租的房子的时候，看到床恨不得扑上去睡到明天上班。18岁的时候，通宵一晚上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爬山都没问题。可是这才几年过去，通了个宵就跟要了老命一样，混身上下没有不疼的。
　　昨天和朋友们约了晚上唱歌，谁知道唱完出来顶着暴雨等了半小时一辆公车和出租都没有，躲回钱柜再看一眼微博，据说回家的路大积水，交通全瘫痪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破罐子破摔不回家了，扭头回服务台要了个包夜的房间。谁知才到2点就困得东倒西歪，他找了个角落，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依稀记得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还玩着白露为霜做着仗剑天涯的娘子的时候，仗剑天涯组队跟随着他来到塔克拉玛干，跪在地上对他说：“霜儿，嫁给我吧。”
　　那个顶着白露为霜名字的女峨眉指着头顶的称号：“我已经嫁给你了啊。”
　　仗剑天涯说：“我希望你现实里也嫁给我。”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一下子就醒了。梦里有隐约的音乐声，原来是同学也有人半夜醒了，正轻声唱着歌。
　　“……吻我离开我你就像，出太阳下雨难捉摸，越是努力揣摩，越是搞不懂，只好慢慢承认，这故事叫做错……”
　　呆呆地看着屏幕和唱得很入戏的同学，意难忘一阵恍惚。仗剑天涯已经有一阵没上线了，他一言不发离开自己也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还是会梦到他，为什么心底还是有期望。
　　可那又怎么样，也许自己也是个过去时了，就像此心安处一样。留下他一个人慢慢承认，这故事叫做错。

　　趴在床上瞄了半天电脑，意难忘叹了口气还是摁下了开机键，还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也安全度过了这个暴雨的夜。
　　上游戏，仗剑天涯的号居然亮着。查看位置，束河。凭着直觉他径直跑到束河右上角的彩虹边上，看到了和彩虹印在一起的仗剑天涯的背影。
　　他还安好。应该是本人吧。意难忘绕着仗剑天涯转了三圈，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点开YY，跳动不停的信息栏简直要把他吵死。
　　仗剑天涯：在么？
　　仗剑天涯：在的话告诉我一声。
　　仗剑天涯：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就是想确定你是不是安全，不是要打扰你。
　　仗剑天涯：你到底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
　　仗剑天涯：难忘，回来后一定要回复我，算我求你。

　　从11点到凌晨5点，整整6个小时的守候。
　　意难忘忽然很没出息地想哭。明明这么在乎，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开？

　　意难忘：我回来了，昨天被困在外面回不来，唱了一晚上歌，现在没事了。
　　对方没有回复，可是画面上的小人却动了起来。

　　四个红色的大字从仗剑天涯的头顶冒了出来。咦，居然是八步赶蟾。
　　看到仗剑天涯快要跑远，意难忘一个天地明灭，就把他换回了小角落里。随即他也一个轻功跳回来，几乎贴着仗剑天涯的脸站着。
　　【附近】【意难忘】：你不是不爱我了么？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仗剑天涯囧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等到加速冷却时间一到，他又是一个八步赶蝉。
　　这次意难忘不换他了，开了个白驹过隙，然后点了仗剑天涯跟随。于是两人恩恩爱爱地同步快跑了一阵，又正常速慢跑了一阵>.<
　　仗剑天涯无奈地站住，开始搓回城，屏幕却一下一下地闪动着红色。
　　意难忘向你宣战了。

　　阳关三叠！寒梅怒放！冰凝霜华！踏雪无痕！十面埋伏！

　　五个技能用完，意难忘停了下来，在仗剑天涯面前站定。
　　仗剑天涯看着宣战后意难忘丝毫不符合PK手法的技能套路，一时有些发懵。
　　阳关三叠是根据王维的诗改编的歌曲，表达的是离别。寒梅怒放这个场景所表现出的坚强肆意的美丽，很像意难忘做杀手时的风采。冰凝霜华从名字就透着冷清与孤寂，踏雪无痕莫非是在说他和影雪之间已无关系，十面埋伏则是无路可走的绝望心情。
　　想明白了之后，仗剑天涯也开始甩技能。
　　履霜冰至！地沉陷痕！见龙在田！震惊百里！裂土牢笼！
　　和你的霜儿号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觉得你想要正常的生活，因为渐行渐远，便觉得感情日渐冰冷，离开你之后心上压着如地沉陷的伤痕。那天看到你和影雪在一起，觉得也许是他便是你世界里的真龙天子，内心非常震惊。从此离开天龙，将自己装入忘却你的牢笼之中。

　　意难忘看他甩完技能，便接了下去。
　　泗水围城！洪涛碧浪！天地明灭！同生共死！
　　这场雨让京城变成了大海，但是这水波翻涌之间，电光雷鸣天地忽明忽暗之际，我却只想和你同生共死啊！

　　回答他的，是仗剑天涯几乎不假思索的连续四个技能。
　　沛然有雨！横扫乾坤！亢龙有悔！如影随形！
　　这场大雨横扫整个乾坤，我很后悔，只希望能与你一直在一起，如影随形！

　　一个月，两个人，九个技能，相思诉尽。

　　可是可是，虽然彼此的心意都明白，那也得有点标志性的话语或行为吧？
　　于是，意难忘沉不住气地开口了。

　　【附近】【意难忘】：喂，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附近】【仗剑天涯】：那天，我看到你和影雪在长白山顶着情侣心情，我以为你喜欢的是他。
　　【附近】【意难忘】：那心情是写给你看的！可是他放不下主动改了个配对的。那天我和他认真谈了一次，已经彻底过去了。
　　【附近】【意难忘】：还说我！明明相处得很好，明明在意，为什么那天要跟我说分开？
　　【附近】【仗剑天涯】：我觉得你更想做一个刺客意难忘，而不是我的娘子白露为霜。总觉得分开你会更快乐吧。
　　【附近】【意难忘】：靠！我双开着东奔西跑还不是为了帮你杀仇人！你还凶我，我都不敢告诉你！我要不是觉得自己是你的娘子，我费那劲干嘛！还有，你总是不让我说自己是谁，连手手都不告诉，嫌弃这段关系的明明是你好么！
　　【附近】【仗剑天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你不喜欢被人骂人妖，我怕别人说你你心理难受，才谁也不让告诉的。

　　如果游戏里的人物能有表情，那么这两人肯定一脸傻笑。原来如此，原来有这么多良苦用心不曾了解，原来彼此的感情不曾断过。
　　束河的一角，雨后的彩虹格外美丽。

　　【附近】【意难忘】：那，话都说清楚了，我先睡了~好困。
　　【附近】【仗剑天涯】：等等。难忘，把你手机号给我吧。
　　【附近】【意难忘】：这……
　　【附近】【仗剑天涯】：难忘，我们现实也在一起吧。
　　【附近】【意难忘】：你说你想和我现实在一起，但你又了解我什么呢？
　　【附近】【仗剑天涯】：我知道你喜欢副本，最喜欢燕子，最讨厌新副本；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去洛阳染衣服那，再不高兴了就去苗疆寒玉塔。我知道你出城就隐身，喜欢听移花接木的碎冰声，喜欢看鹰击长空画出的心形；我知道你不爱组队，总是抹不下面子来踢人；我知道你喜欢吃梨，不爱吃苹果；知道你有点小夜盲；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但是我愿意去知道。

　　意难忘静静地听着，有些震惊。这些细碎的喜好，最多也就是从日常相处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句话提起过，他居然一点一滴记得这么清晰。
　　【附近】【意难忘】：可是，我是个男的啊！
　　【附近】【仗剑天涯】：我就喜欢男的！
　　【附近】【意难忘】：你以前明明喜欢小安的。
　　【附近】【仗剑天涯】：不是说每个男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之前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么？
　　【附近】【意难忘】：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喜欢男人？
　　【附近】【仗剑天涯】：我确定！
　　【附近】【意难忘】：可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啊，而且父母那关也很难过的，你都不顾虑么？
　　【附近】：仗剑天涯跪下了。
　　【附近】【仗剑天涯】：孩子可以领养，父母我会尽力去说服。从想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探过父母的口风，同时也在为移民做准备。如果在中国压力太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能充许我们幸福生活的地方。难忘，喜欢上你之后我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未来，我开始意识到责任感，这一生因为爱你才变得清楚。不管前路再坎坷，不管这个世间多少风刀霜剑，我都会站在你面前，为你承担。你要做的，只是对我说一句：我愿意。

　　意难忘从来都没想过，这个男人背着他偷偷做了这么多事情。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说很多爱你的话，却会做很多爱你的事。
　　【附近】：意难忘跪下了。
　　【附近】【意难忘】：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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