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昙华

　　安越是被生生饿死的。那日他浑浑噩噩回到家里，一头倒在床上便再也没有起来过，家中无米无食，他更没有力气出去找吃的，甚至连床都起不了，更何况，他已找不到有什么能支撑他继续活下去。

　　他怨这场天降之祸，怨孙维趁人之危，更怨文栩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抛下他，在他最潦倒、最失意的时候，狠狠地将他抛下。

　　韩灵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客栈的房间，他微微侧头，见坐在床头的秦靖也悠悠醒转过来，忙拉着秦靖的袖子道：“安越昏过去那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快去找文先生问个明白，才好平息安越的怨气。”

　　秦靖将他扶起来：“他现在连门都不让你进，你怎么问？”

　　“那怎么办？”

　　“等晚上他睡了，我们再去。”

　　韩灵笙一愣：“用昙瞳？”

　　秦靖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韩灵笙点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秦靖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想去逛集市吗？”

　　韩灵笙眼神一亮，立即回答：“想啊！”但又突然想到这小村子里没有集市，便问秦靖，“我们怎么去？”

　　秦靖将手中的剑放在韩灵笙眼前晃了晃：“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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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临近的县城玩了一天，归来后，韩灵笙怀中已经塞满了各种小吃和在他看来是新奇物件的东西，什么葱油饼、桂花糖、泥人、折扇甚至是胭脂，路过菜市时，还买了一大堆给屋里那只小野兔吃的青菜。

　　眼下寒冬也要过去，秦靖的乾坤袖里，也塞了许多新置办的春衫。秦靖为了图方便，衣服除了颜色外，花纹和款式都一模一样，两人穿在身上，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我们直接去文先生家？”韩灵笙手里抱着一大堆，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

　　秦靖嫌弃地看了一眼韩灵笙手中的东西，极不情愿地抬起手臂，让他把东西尽数放进乾坤袖：“现在可以了？”

　　韩灵笙点头：“可以了，秦靖你真好。”

　　秦靖冷哼一声，抬脚就往文先生家走去。

　　在安越的回忆里，文栩向睡得早，到了现在，这个早睡的习惯也还没有改变。二人行至文栩家时，院子里黑黢黢的，一丝光亮也无，看来应是睡着了。

　　“我们真的就这么进去，不先……不先敲敲门？”韩灵笙对擅闯别人家门很是不好意思。

　　“你想敲就敲罢，轻点敲。”

　　“好。”于是韩灵笙果然走上前极轻极轻地敲了一下门。

　　“现在高兴了？”

　　“高兴了，秦靖你真好。”

　　秦靖额角抽了抽，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悄悄潜进文栩的卧房，探得文栩呼吸均匀、气息绵长，果然是睡着了，便走到文栩床前，开始准备窥灵。

　　“文先生不是鬼，我该怎么窥灵？”韩灵笙上下打量了一番文栩，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秦靖伸手覆在文栩额间，低吟咒文，只见另一个透明泛着白色柔光的“文栩”，从床上的文栩身体中微微浮出。

　　“这是文先生的魂魄？”韩灵笙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秦靖点点头：“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韩灵笙听话地引导气息汇入左眼，又一次进入了文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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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安越家？”韩灵笙环顾了一周这个十分熟悉的茅草屋。

　　“进去看看。”

　　秦靖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文栩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神色慌张。韩灵笙往屋子里瞧了一眼，正好看见安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啊，是安越昏倒的那天！”韩灵笙恍然大悟。

　　两人被文栩带着跑遍了大街小巷，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医馆。文栩一头扎进去，见着屋里坐在药柜前面的大夫，气也不喘一口就又冲到大夫桌前，匆匆行了一礼道：“大夫，请你去我家看看病人，他全身烫得不得了，昏——”

　　那大夫一口打断文栩：“有粮食吗？十个红薯换一次出诊，抓药另算。”

　　“……没有。”

　　“那你就走罢。”大夫冲他挥挥手。

　　不料文栩见状，“噗通”一声跪下，朝那大夫的方向磕起了头，一边磕一边求道：“大夫，求你了，我朋友浑身烫得不行，再烧下去就坏了，求你了大夫，救救我朋友罢！”

　　脑袋磕在地上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毫不犹豫，就连大夫都听不下去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文栩身边，将他扶起，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这一家老小，也饿了好多天了，再不吃点东西，我这一家子全都得饿死。若是人人都在我这儿磕几个头，我便给人看病，那岂不是让我没了活路？”

　　文栩心地良善，听他这么一说，心变软了，但奈何安越还高烧不退躺在家里，自己又怎么能随意放弃。正当犹豫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人。

　　“文先生，在下倒是或许能帮你一帮。”孙维的声音在文栩身后响起。

　　文栩一愣，随即转过身去，果然见孙维信步走进医馆，登时一喜，忙道：“孙先生！”

　　“不过，我有条件。”

　　“只要能救阿越，什么条件都可以！”文栩毫不犹豫地道。

　　孙维勾起嘴角笑了笑，缓步走到文栩跟前，凑到文栩耳边轻声道：“我要你离开安越，和我在一起。”

　　文栩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孙维反问。

　　“不可能！”

　　“别忘了安越还病着，现在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能帮你。”孙维丝毫不担心他会拒绝。

　　孙维的话让文栩陷入了沉默，他内心甚至没法挣扎，现实就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选择那条让他和安越万劫不复的路。

　　“怎么样？想好了吗？”

　　“……好，再给我一些吃的。”文栩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问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转过头对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大夫道：“一车红薯，你负责把这位先生的朋友治好。”

　　“是是是，还请这位先生带路。”这大夫听到一车红薯后，欣喜若狂，顿时恭恭敬敬地一口答应。

　　文栩领着大夫赶回安越家中，让大夫为安越诊治。跟在后面的孙维忽然开口道：“后面的事全交给这位大夫，文先生，你跟我回去就是了，这里你不用管。你说对吗，李大夫？”

　　“对，对的，交给老夫就是……”

　　“我不能留下来照顾阿越吗？”文栩不舍地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安越。

　　“你现在最后一件能为他做的事，就是到我那里去拿粮食，然后你和他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孙维直勾勾地盯着文栩。

　　文栩沉默着点点头。

　　“走罢，随我回家取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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