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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半个人(一)
三月初三晚上,歧流说有重要的事找我商量,于是就一路带着我进了某片桃花林。
眼看着越走越深,林子越来越密,她却始终缄默不言。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刺激的事。”她一脸神秘微笑。
我的心猛地一跳。嗯,一定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刺激的事是指——?”
她忽然停了下来,严肃地问:“安在,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三月初三啊,记得是桃花节,女儿节什么的……”
“没错,这种日子,可是青年男女趁机幽会,私定终身的高峰期啊!”她双眼闪烁精光。
我的心猛地两跳。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情侣毁灭者’要准备作案了!现在正是诱捕它们的好时机!”
“……‘情侣毁灭者?’”
“嗯……一种很麻烦的鬼怪,另一个名字叫‘半个人’。”
……果然,她只有在吃喝和打怪相关事情上会如此兴奋。
“话说这种名字诡异的鬼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显得有点惊讶。“你都来北境这么久了,还没有把北境各路妖魔鬼怪资料查全吗?”
“我这几个月一直处于被拖来曳去的被动状态,就算是想……”
“好吧,那我就简要介绍一下……你可得记好了。”
“‘半个人’……是怨鬼的一种,由生前因为种种原因无桃花运光顾,或桃花运万分坎坷悲惨,偏偏还饱受世俗议论与同情,饱受恩爱眷侣刺激,因不堪忍受而心理扭曲的人死后饱含怨念的尸身所化……”
听到她一口气说完这么严密的一个长句,我猜她拗口艰深的典籍应该没少读。
“由于这种人生前最恨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是一个人?’,所以死后把自己扭曲为半个人……”
“等等,这要怎么扭曲?”
“被豺狼野狗,浓重的阴气和自己的怨气侵蚀的他们,被扭曲的遗愿改变的他们,尸身所剩唯半具皮囊和一只眼珠,被怨念支撑着,四处徘徊复仇……”
“一两个‘半个人’的伤害性不大,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就会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而北境正是他们的大本营,这个桃花林,正是他们的固定议事点。”
“等等,可是这个林子在僵土之外啊?结界对它们不起作用吗?”
“‘念’是一种最难捉摸也最难防备的东西,唯有它可以穿透一切。目前还没有可以有效地完全防止‘念’之渗透的结界。‘半个人’跟一般的怨鬼不同,它们不需要气的支撑,仅凭怨念活动,所以才麻烦。”
“……它们这么麻烦你还打算单独去诱捕?”
“谁说是单独,这不是还有你吗?”
呀,好暖,原来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
不过,看她笑那么甜蜜灿烂,我总隐隐感觉背后有什么阴谋……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情侣恩爱的高峰期,而他们就会在晚上,召开新年度复仇新花样商讨大会,敲定方案之后,在情侣们戒备最为放松的明天清晨执行……”
“戒备最放松不是今晚吗?”
“你傻啊!你觉得是做坏事的时候比较放松还是做完坏事之后比较放松?”
“……好吧你和鬼怪都比我聪明。”
“这个时候的大会,聚集的都是这个圈子的精英,只要把它们解决掉,剩下的就不足为据,峥荣的胜算就会增加。”
魔鬼联合魔鬼联合……看来这次峥荣是打算逐个团队击破?
也对……毕竟各路魔鬼混合在一起的未知数太多了,实在可怕,巧取才是上策。
“敢问他们的必杀技是?”一般来说应对必杀技都有对策了别的就不成问题了吧。
“‘爱心光波’和‘话语拖曳凝结强制执行反弹式言灵术’。”
“这啥……”一般怨鬼的招式不应该很凄厉吗……为何听起来如此搞笑……
“资料太少,我知道的也不详细,你只需要知道,两者都是幻术一类的。”
“为什么资料少?”我发扬了刨根问底的好习惯。
“因为被它们盯上的,一般非死即疯。”
“一般的幻术有那么可怕吗……有这种威力的似乎只有非幻之幻?”
鲛人通识教育里提到过,与一般作用于外在视听的幻术不同,这种幻术会直接渗透到目标对象精神内部……一旦对它有任何一点当真,就会崩坏自毁。
在涉及内心深处之事时,谁又那么容易分清眼前所见是否真假,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
“是有点麻烦,不过,它们一般不会用那招,而是喜欢循序渐进地折磨目标。我们只要在那之前搞定它们就好了。”
“所以要怎么搞定?”
“这就要感谢伟大蜂王的统一化管理了。由于上次大战,毒蜂族的‘全体联结流动补给’机制被证明有效地提升了综合战力,战后为王的毒蜂们就在北境各路妖魔鬼怪之中推广了它。这玩意儿的好处是力量不足的成员可以随时向有余的成员临时借用一部分力量,坏处嘛……”
“就是找到了联结管道就一损俱损?”
“你还不算蠢到家。”
“可是‘念’不是难以清除的吗?”
“对,所以我们要做的是通过切断管道分散它们,再用计扰乱它们的‘念’,让它们自己消失。”
“具体方案?”
“没想好,到那再见机行事吧。”
……
走到桃林最深处一个千尺深潭旁,‘半个人’们的篝火晚宴看上去已开始了一段时间。
火焰旁约莫聚集了百来个‘半个人’,只剩半副皮囊的它们看起来很空虚寂寞冷。
它们没有牙,原本嘴巴的位置也是空洞,说话呜呜如风声,必须十分专注才能听清。
“我看今年不如这样,把刚乐完的小情侣们从睡梦中抓来,把女的捆柱子上,头上悬把斧头,让男的经历重重险阻去救她,如果男的不敢或半途而废走掉,女的必定会含怨而死,再索命干掉男的……我们就又多两个新同伴啦。”
“这不够好玩,我们应该跟他们说只有一人能活,看他们自相残杀!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揭示爱情虚伪的本质,让他们陷入绝望啊!这样,就算有人活下来,也必定饱受良心折磨,噩梦缠身……”
“太没创意了!依我看,他们不是爱山盟海誓吗?那就让他们盟个够,拿他们自己发的誓来虐他们……至少得天打雷劈吧……嘿嘿……”
藏在矮树丛后面的我听得十分不是滋味。
据说不幸到了一定地步的人会精神扭曲,嫉妒并憎恨一切幸福的人,并不顾一切地去破坏那种自己思而不得,却被别人享有的幸福。虽然原理上是可以理解……但这得不幸到什么程度才能偏执至此?
“要不这样,我们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
这句我就完全不知何意了,但看到别的‘半个人’都在点头赞许,深感同类的默契之强。
歧流似乎有了主意,凑过来对我耳语一番。
“……真的要这样吗?”
“这已经是最保险的方案了。”
“好吧。”
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我变作了曾遇到过的一个降灵人的模样,从矮树丛后站了起来,冲到篝火旁,双手叉腰对着那群半人大吼:“呔!何方妖孽竟敢密谋如此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之事?我劝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爷爷我的降灵符可不是吃素的!”
……这台词似乎有点不对不过也来不及改了。
就在它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扮作柔弱妻子的歧流一袭粉衣一脸惊慌地出现了。 “对不起啊,各位爷,他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你们继续,继续……”然后就来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快走。
我当然要假装豪气地甩开她。“女人家懂什么,滚开,让我来收服这帮妖孽!”
她假装哀求。“可是我们惹不过……”
半人们此时哈哈大笑:“她算是说对了!不过,你们现在逃也来不及了!”
“运气真好,这么快就遇上了练手的,这次可以为战场上虐情侣积累更多经验了!”
依照计划我就假装无能地挥舞了几下当然没屁用的灵符然后挣扎着被抓住,眼睁睁地看着我柔弱的妻子被它们捆到柱子上,头上悬着斧头,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给你两个选择:一,看着她死,然后独活;二,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你选哪个?”
“当然是二!”
“好,不过要记住,游戏是有时限的,我们只给你一刻时间。”
“没问题,要我怎么样,说吧!”
“你先回答我们,你愿意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随口诌了句最常见的誓言。
上百只眼珠死死盯着我的嘴巴,一股强大的威压传来。我刚才所说的话忽然变为黑色的烟雾,一行行凝固在半空,渐渐地,排列成巨大的黑色文字。
“这可是你说的!”一个个空洞的嘴巴笑了起来,围上去对着那些文字东拉西拽……
奇怪的变化发生了,随着文字的不断破碎,变形,那些黑色的烟雾,渐渐转变为刀片林立的长路,在那长路的尽头,赫然沸腾着油锅的火光……
夭寿啊!这也太邪门了!这一定是那个什么拖曳言灵幻术对吧,一定是吧!
可是不是说要循序渐进吗,怎么上来就……难道这些是真的?
但万一是幻术被我当真我不就完了?
计划被打乱的我脑子乱了几秒,随即又冷静下来。
先把它当幻术对待是最无害的,确认之后发现是真的再护体也来得及,这点程度……
打定主意的我脱了鞋就打算上刀山。
歧流忽然在油锅那面喊起来:“等一下,情况不对!你千万别过来,自己快逃!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一愣,觉得这台词有点怪。她看起来是真的很严肃,莫非……
可万一只是演技太好呢?
“你要是再犹豫一秒,我们就在她身上多留一道口子。”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歧流的脸上随即多了一道血痕。
……!这还能忍?!
于是我二话不说就打算上刀山。
“等等,爬着去。”
“……爬就爬。”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一下再收拾你们这帮孙子!
“我都叫你不要……”她的嘴立刻被捂住。
等尖利的刀片刺入我的皮肤,痛楚真切地袭来,想御气护体却发现神力被牵制时,我才明白她刚才的表现,并非出自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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