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暖意浓[新边城浪子同人]

　　翠浓一路跌跌撞撞，神思恍惚地回到了无名居，却猛然发现往日歌舞升平的无名居已然人去楼空，只有一个光头的男人在指挥着伙计们搬东西。
　　见翠浓走上前来，男人道：“姑娘，我们还没开张呢。”
　　翠浓怔愣道：“怎么回事？萧老板呢？”
　　男人道：“他把店兑给我就走了。”
　　“那其他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唉，我这笔买卖是亏大了，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来，一个子儿都没赚到。”男人摇摇头无奈道。
　　翠浓环顾四周，突然听到“铮”的一声。
　　她连忙回首看去，那是她的琵琶。
　　翠浓连忙上前，心疼地抱起琵琶，道：“琵琶是有灵性之物，怎可如此糟蹋？”
　　男人也走过来道：“这店和店里的东西都是我花了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你想拿走，给钱！”
　　翠浓掏出那袋钱扔给他，道：“再给我来壶好酒，剩的钱就留给你们了。这个是非之地，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男人捧住钱袋，心里乐开了花。

　　渭水之畔。
　　酒壶已空。
　　翠浓又一次弹起了琵琶。
　　所有的人都走了。真没想到，到最后陪着我的只有这把琴。想我这一生，从来都在听别人的安排，为别人而活着。今天，我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一次主。娘，姐妹们，我来陪你们。
　　她这般想着，纵身跳入了渭水之中。
　　傅红雪，但愿还有来生，我愿生死相随。
　　翠浓唇畔浮起一个绝美的弧度，缓缓闭上了眼睛，渐渐沉入了水中。
　　突然，她感到手臂上有一股力量在奋力地将她向上拉，她蓦地睁开眼睛，却望见水中有几具尸体在浮浮沉沉，俨然就是不久前在万马堂赴宴的江湖人士。
　　翠浓心下一惊，和来者对视一眼，相互扶持着向岸上游去。

　　刚游到岸边，来者就似脱力一般软倒在沙滩上。
　　翠浓大惊，忙伸手拉住她，急道：“沁蓝，你怎么了？”
　　沁蓝弯了弯唇角，安抚道：“没事，就是那个烈性迷药，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醒来后三日之内都会手足无力。如今距离我醒来才过去几个时辰，我虽已对自己施过针，短期内却依然无法完全恢复。”言罢，她强撑着坐起了身体。
　　翠浓连忙扶着她坐好。
　　沁蓝看着她，轻声道：“为何要放弃生命？”
　　翠浓扬起一个虚无缥缈的笑，道：“没有为什么。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需要我了。这世上最痛的并不是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是明知无法在一起，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甚至爱得刻骨铭心、死心塌地，再也无法承受失去。”
　　沁蓝惊讶道：“你在说什么傻话？若是他知道了，会难过的。”
　　“不会的，他的身心都给了芳铃了。我在他心里，就只是一个舞女。”翠浓垂眸，轻轻地说着。
　　沁蓝敏感地捕捉到她第一句话中的字眼，蹙眉道：“你说什么？什么身心都给了马芳铃？”
　　翠浓抬眸，却不看她，只是望着远方，飘忽道：“不用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那日，在无名居，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沁蓝眯了眯眼，冷声道：“是马芳铃跟你说的？”
　　翠浓不语，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仍是保持着看向远方的姿势。
　　沁蓝冷笑一声，讽刺道：“我曾经一直以为马芳铃她只不过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却从来不知，原来她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嗯？”翠浓闻言一愣，疑惑地看向沁蓝，她待人一向宽厚，就算是再怎么反感的人，她也不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尤其语气还是如此的深恶痛绝。“你为什么这样说她？顺从自己的真心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我很佩服她，若我有她万分之一的勇气——”
　　“不可能，”沁蓝倏然打断她，“她靠的可不是勇气，是脸皮。不过我承认的是，你脸皮的确及不上她之万一。”
　　见翠浓抿唇微讶地望着自己，沁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那一夜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她自己服了合欢散，对公子下了绵肌化力散。幸好我们及时赶到，阻止了她。叶大哥和丁姐姐都在场，大家都知道。”
　　翠浓垂眸不语，神色不明。
　　沁蓝只是仔细地盯着她，也没敢再开口说什么。
　　良久，翠浓抬头看着她道：“不说这个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查这些尸体是怎么出现这里的，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查就好了。”言罢，起身快步离开。
　　“哎，姐——”沁蓝话音未落，只见翠浓已然跑远，而自己也无力起身去追，只好懊恼地低下了头。

　　翠浓运起轻功飞奔向万马堂，但她之前的伤势未愈，身子又沾了水，因而跑出了接近一半的距离就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此时，一队人马经过。
　　恍惚中，翠浓好似看到了一袭红衣站在她面前。

　　日暮下，众多武士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一袭红衣缓缓展开秃鹰方才送来的密信，“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几字跃然纸上。
　　他缓缓勾起唇角，身后众下属齐声高呼“教主圣明”。
　　他慢慢转过身来，赫然就是萧别离的脸！
　　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的翠浓看到这张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听他开口说道：“十六年前，我们像蝼蚁一样，从他们脚底下捡回一条性命。这些年来，我们丢掉了姓名，丢掉了故土，丢掉了尊严，只为留下一样东西——我们斑衣教的血脉！现在，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们要把我们失去的东西统统夺回来！万马堂就在前面，你们的敌人就在前面。我，斑衣教花家之后花寒衣，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杀不死我们，会使我们变得更加强大！”
　　众人再次齐声高呼“教主圣明，一统江湖！”
　　花寒衣淡淡看向翠浓躺的地方，却猛然发现，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翠浓拼命向万马堂的方向跑去，却突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翠浓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迅速转身欲继续跑离这里，却被人团团围住。
　　她便定下心神，转首望着花寒衣，掏出了腰间的匕首，眸光骤冷。
　　花寒衣淡淡道：“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明知自己打不过，为何还要反抗呢？”
　　翠浓却不答，只是冷声道：“为什么是你？原来万马堂最大的敌人，就在我身边，这是我的失职，这个责任应当由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花寒衣冷冷开口，“你怎么承担？去万马堂报信还是在这里杀了我？”
　　翠浓别开眼，没有回答。
　　花寒衣继续道：“你昏倒在路边，是我发现你的。我的属下们知道你是万马堂的人，要杀了你，被我拦下了。因为你在我眼里，从来不属于万马堂。”
　　“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来迷惑我，我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那你要信谁？马空群吗？当年马空群密谋杀了白天羽，却把罪名嫁祸给我们，率领着中原武林讨伐我斑衣教。那时，你也是当事者。马空群想跟我伯父谈和，我伯父却看出来，他必然有诈，因而才将他女儿马芳铃扣押在迦兰湖；却不料，马空群使了一招偷天换日，找了一个年纪相同的你交给了斑衣教。我伯父相信了他，却没想到他竟在冲霄塔上对我斑衣教倒戈，将众人活活烧死在塔中。”
　　花寒衣叹息一声，挥退众人，走到翠浓面前，道：“翠浓，你怎么还不明白？马空群就是用你当他女儿的替死鬼，当年他送你去迦兰湖，压根就没想把你接回来。若不是他后来发觉你还有利用价值，恐怕你早已成为迦兰湖的冻死鬼了。”
　　翠浓垂眸，思绪又回到了那一年——
　　马空群将她亲手交到斑衣教的人手中，她哭着道：“我害怕，我可不可以不去？”马空群却反问道：“你不去，难道让你妹妹去吗？”然后便松开了拉着她的手，任她被斑衣教的人拉进了魔教的大门。
　　花寒衣接着道：“幸运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为了逃命，我拼命地刨开沙土，像一只蝼蚁一般钻了出去。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在我出来的那一瞬间，看到面前的景象，我仿佛坠入了人间炼狱，因为我实在分不清，我身边烧尽的是木头还是我亲人的尸体！”说到最后，他的泪水已然溢满了眼眶。
　　翠浓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潜伏在万马堂，就是在等待报仇的时机。”
　　花寒衣心中深埋多年的痛意被思绪勾起，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双眸，道：“我隐姓埋名成为萧别离，潜伏在万马堂。虽然他没有认出我，但是对一个外人来说，他始终有防备。直到那一年万马堂与昆仑派的决斗，我为了救他断了双腿，彼时他才相信我，因而便让我在边城开了一间无名居安享天年。这些年我一直暗中召集着我斑衣教的余众，养兵买马，韬光养晦，等的就是今天。十六年了，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翠浓略带嘲讽道：“你在他身边装了十年好人，真是辛苦你了。”
　　花寒衣抹干眼角残存的泪珠，长舒一口气道：“翠浓，我不是要迷惑你。抛开你我各自的身份，毕竟你我相识多年，有些话我想说给你听。万马堂现在没有一个人相信你，你还在坚持什么呢？这些年你为万马堂做了什么，反过来，万马堂又对你做了什么。你一心一意对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可是你那妹妹呢，她真的拿你当姐姐看吗？而现在，你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说着，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翠浓看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抬眼看着他的脸，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做，你教我。”
　　花寒衣道：“万马堂这几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马空群触怒了武林，连他以前的生死兄弟都要杀他。万马堂气数已尽，过不了多久，整个武林都是我的。跟我走吧，从今以后，你不再属于任何人，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
　　翠浓轻声问道：“你肯收留我？”
　　花寒衣将她搂入怀中，道：“我的身边永远留着你的位置。明天傍晚之前，整个江湖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你我之间，还是一样，一点都不会变。”
　　翠浓推开他，后退了几步，道：“可是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

　　万马堂。
　　傅红雪静静地坐在院中自斟自饮。
　　桌旁，有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无言地看着他，相互用眼神交流着。
　　你说，他不好好准备当他的新郎官，跑到你院子里来喝什么闷酒啊？这是丁灵琳询问的眼神。
　　谁知道啊，老马送给我的好酒啊，好心疼，我还一口没舍得喝呢，全都被他给喝了。这是叶开悲愤的眼神。
　　而二人谈论的主人翁却似没有看到他们般，不，应该说他什么也没有看，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手上机械地倒一杯酒仰头干下又接着倒酒。
　　丁灵琳见状冲叶开挤挤眼，仿佛在说着，你倒是赶紧劝劝啊，他这么喝下去不行的啊！
　　叶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他就听我的吗？
　　虽是这般想着，他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摁住傅红雪又欲倒酒的手，道：“行了，再喝下去你就要到酒缸里去当新郎官了。”
　　傅红雪闻言站起身，淡淡道：“你是嫌我烦了？好，那我回去了。”
　　言罢，推开叶开欲搀扶他的手，踉踉跄跄地迈出两步。
　　“哎，我说你——”叶开话音未落，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黑衣少年右手紧紧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冷汗直冒。
　　他蓦地喷出一阵血雾，缓缓倒地。
　　叶开大惊失色地一把抱住他防止他倒在地上。
　　一旁的丁灵琳早已上前蹲下身子替他把起脉来，神色却越发凝重，在叶开忍不住要开口前，先说道：“先把他扶到屋中躺下吧。”

　　房中。
　　丁灵琳继续仔细地把着脉，蹙眉不语。
　　叶开实在忍不住了，道：“到底怎么回事？”
　　丁灵琳将手收回，替他掖好被角，走到叶开面前，轻声道：“他中毒了。”
　　叶开蹙眉道：“难道那酒···”
　　丁灵琳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
　　叶开似突然想到什么般连忙道：“你们家的牵机引不是可以解百毒吗？赶紧让他服下吧。”
　　丁灵琳咬住下唇，然后突然拉着叶开跑了出去。
　　院中。
　　“哎，你这是怎么了？”叶开疑惑道。
　　丁灵琳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他中的不是一般的毒，牵机引解不了。”
　　“什么？”
　　“这种毒叫作‘乌云蔽日’，它的毒性极强极烈。但这种毒只有入口才能发挥其毒性。可它的味道奇苦奇辣，舌尖哪怕沾上一点便会令人作呕。因而，虽然它是天下第一奇毒，却也极难给人下成。除非——”
　　“除非他自愿服下毒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叶开喃喃道。
　　丁灵琳抿抿唇道：“我也觉得。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那有何办法可以解毒吗？”
　　“我看过的医书有限，此毒应该无解。牵机引可以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性，但若是毒性冲破封锁，那么他必死无疑。”
　　“暂时是多久？”
　　丁灵琳紧蹙秀眉，不忍道：“最多一年。”
　　叶开叹口气，道：“那先把牵机引给他服下吧，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丁灵琳点点头，和叶开一同回房喂傅红雪服下牵机引。
　　叶开道：“让他好好休息吧，咱们先出去。”
　　“好。”
　　二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而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床上的人已然睁开了眼睛，且丝毫没有刚醒来的混沌之意。
　　他其实早已醒来，他们二人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傅红雪轻抚胸口缓了口气，目光变得明亮而坚毅，拿起刀便翻身下床，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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