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离可好

　　我们走进一个大厅，厅内黑压压的全是人，自夏无且进门，便都转头看过来。
　　我从未被如此多的人盯着看，不由得往夏无且身后缩了缩。他察觉了我的动作，轻捏了一下我的手，偏头道：“没事，莫怕。”
　　我微微抬头看他，便看见他朝我笑了一下，这个笑像极了那日在咸阳宫中荆轲对我的笑，带着温暖的安抚。
　　心中一热，却又涌起不安，满满的不安像是要溢出心房。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我，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完全不知道夏无且说了什么。
　　不清楚过去了多少时间，大厅内人群散去，很快变得空寂，只有我和夏无且两个人。
　　我感觉到他蹲下，然后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着他：“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有哪里难受？”看着我的那双好看眼睛中满是担忧。
　　我看着他，鼻头一酸，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一个没忍住，就上前抱住了夏无且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求你，不要丢下我。就算……就算我于你不过一件玩物，也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我求求你，夏无且……”声音渐渐变了调，成了哭腔。
　　我伏在他的肩上，感到他的衣领湿了一片，却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哭为何：
　　恐惧。
　　我怕了。真的怕了。
　　害怕被留下，害怕被抛弃，害怕一个人……
　　“到底怎么了？”夏无且在我耳边低声询问，“怎么会把你丢下，留你一人呢？”
　　“荆轲说会护我周全，可……可他用命让我活下，把我一个人徒留在世上，算哪门子周全啊！而且大家……大家都死了，凭什么就剩我一个，就我一个人活着啊！他们都不要我……所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丢下我！爹爹抛弃我和娘亲，娘亲为了不让我因杀人而被治罪，将我留给太子丹，荆轲最后也扔下我了，为什么啊！一个人……一个人会害怕的啊……”
　　脑子很乱，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我又继续抱着夏无且哭。
　　感觉到夏无且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抚：“武阳以后不会一个人了，我会一直在武阳身边的，绝对不会把武阳丢下……好了，我们不哭了，好不好？武阳乖，嗓子才刚好些，莫要哭坏了……”
　　哭累了，我又趴在夏无且身上抽泣了一会儿，就想松手，可哭得太厉害，没了力气，根本站不住，眼睛也因为哭的太久而肿痛，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刚退开一步，腿就发软，整个身子晃了晃，就被夏无且揽回怀中，抱起来回到房间。
　　我趴在他肩上，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方才受到了安慰，但还是很担心，他会不会嫌我麻烦，对我不耐。
　　进了房间，他坐在床上，却没有将我放下，而是让我靠坐在他怀里，并唤来了侍女。
　　这个姿势有些别扭，我动了动身子：“放我下来。”
　　夏无且没理我，而是在吩咐着什么。我一门心思都在如何从他身上下来这事儿上，也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直到他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水，递到我嘴边：“嗓子哑的厉害，喝些水。”
　　我抬眼看他，没多久，败下阵来。喉咙确实疼得紧，便抬手去接，夏无且却端着杯子躲了一下，见我手悬在半空奇怪地看他，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你右手未好，别乱动。”
　　我又去抬左手，可左臂卡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夏无且将我向上抱了抱，身子立起些，杯子被凑到我唇边：“这样喝好些。”我怔了一下，还是张口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放下杯子，他又径直抱着我坐到桌前，用勺子搅了搅不知何时端来的白粥，接着舀了一勺要喂进我口中。
　　我不禁抿紧了唇，他微微皱眉，道：“一日未进食了，不饿？抑或是没胃口？”
　　我挣了几下：“你让我下去，我自己吃。”想了想又补充，“呃……用左手。”
　　可夏无且非但没松手，还紧了紧，他垂下眼帘静默了一会儿，深深看向我：“不好，我喂你。”
　　十分孩子气的话，偏他又一脸严肃认真，有些滑稽。
　　我悄悄侧过脸笑了一下，看他的神情也不好拒绝，拂了他的好意，便应了。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嘴角微微上扬，将勺中的白粥送入我口中，看我咽下，又舀起一勺……
　　这样将一碗粥吃尽，他又为我擦了擦嘴，抱着我坐到了床沿。
　　“武阳，”他低头看我，“我们谈谈。”
　　我微微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大概能猜测出谈话的内容及原因，毕竟我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
　　“这样吧，若你的确觉得在我府上白吃白住不安心，那便想着待及冠后要帮我做事儿作为补偿，如何？”夏无且神色认真，“如此便要努力读书，不可浪费时间在那些端茶送水的杂事上。吾以为这样甚好，武阳你的想法呢？”说着，他还自顾自地点头认同自己。
　　我有些无奈：“你觉着甚好，那便好吧。”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自此，我便在夏无且府上住下了，期间他为我请了许多先生，直至我及冠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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