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诺

　　第二十二章 秦王

　　程诺在灯笼会上得了灯王之号，不少人对他产生了好奇。尤其是同住在悦来客栈的宾客，平时见他带着孩子，不言不语的，谁知竟然乾坤在内，是个才华学识上乘的厉害人物。

　　有几个大胆的学子，敲门拜访，与程诺讨论诗词，甚至科举策论。

　　许思安在的时候，会毫不留情的把人全都赶走，他大部分的白天时间都在，晚上也是很晚才离去，弄得等在悦来客栈门外的学子们，非常郁闷。

　　文化人多了凑一块儿，八卦是非接踵而至，真的假的，林林总总，各有千秋。

　　“这瞎子是谁呀！”

　　“宋掌柜的客人，好像也是程公子的朋友。”有人打听到。

　　“听我家小妹说，那瞎子跟程公子，是坐着骡子拉的奇怪的车子进的城，进城时，程公子脚上，还锁着链子呢。”

　　“链子？”

　　“就是大牢里锁死刑犯的链子！”

　　“程公子难道是死刑犯？”几人惊呼。

　　“他从程家村来的，”有人跟官差是亲戚，得到小道消息准确，“但是，程家村的户籍却对不上，宋掌柜打了招呼，说是户籍的事儿，先不急。”

　　“没户籍，难不成是逃犯？”

　　“看他文文弱弱的，哪里像逃犯？”

　　“那链子又是怎么回事？锁囚犯的链子，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

　　“不像。”

　　一人小声说，“我家邻居是开锁的，说许家粮铺的宋掌柜，曾亲自请他给程公子开锁，给了他足足一百两银子封口，宋掌柜都听那个瞎子的吩咐办事儿。”

　　“能吩咐宋掌柜的，除了官府，还有哪儿啊？”

　　“南州许府，听说没？前些日子闹得凶，陈家粮铺被南州许府一并吞了，陈老班疯了。宋掌柜本来是给陈老板干事儿，现在跟着新老板，北地粮王许思安。”

　　“许思安有个外号，叫‘盲修罗’，行事所为特别狠，从不给人留后路，得罪他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有人愤愤不平，“一个瞎子，都能当上粮王，我们还在这儿苦读书考科举，什么世道！”

　　许思安打了个喷嚏，用手帕擦了擦。

　　程诺在看书。

　　他买回来的书，程诺都看的差不多了。

　　程牛牛有了玩具，窝在房间里自己玩，没空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许思安算着日子，许府的人该赶到了，他也是时候离开华明镇，回南州主事。

　　他想带着程诺与程牛牛一起回南州，可程诺似乎并不想，这些日子，他跟宋掌柜打听，有没有商铺需要管账的，华明城的私塾有几家。

　　他让宋掌柜先拖一会儿，就说问问看，别急着答复。

　　许思安故意隔着那帮学子不让见，也是怕这帮学子给程诺出馊主意。程诺的才华摆在那儿，无论是教书还是教画，试过他能耐的都是抢着要，哪怕这八年耽搁了，但积累十五年的底子在，重拾起来不会太难。

　　南州许府，上下都是新人，没有认识从前的君若辰的，如果程诺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总之，先劝着。

　　他对谁都霸道无情，唯有对程诺不会。程诺若不愿去南州，想留在明华城生活，他再迁一次许府，也是可以的。

　　程诺喜欢如何，他一定给他无限的包容。

　　只是如今……

　　程诺是被卖给程老三家的，名字是程老三起的，原本户籍上君若辰的名字，早就不存在了。他让宋掌柜打点关系，容官府上交户部，户部再把户籍造册之权转给南州，南州是他的地界，经营多年，万事好办。

　　没有户籍的人，不是获罪流放，就是越狱逃犯。官府认真起来，程诺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就算到时候他说出自己的遭遇，但明华城官府不会为了个人，去跟远在中北的银安城官府询问，八年前有没有个叫君若辰的死人。

　　即使问道银安城，银安城的官员早就换了好几拨，谁会管前任掌权时候的麻烦事？

　　所以，程诺必须跟着自己去南州。

　　“小诺，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许思安道。

　　程诺放下书，安静的听着。

　　“估计天我就要走了，小诺，你跟牛牛有什么打算？”

　　程诺羞赧的笑了，想说自己还没想好，但总归会在明华城先住上几年。

　　忽然，敲门声急促，许思安想都没想，就知道是宋掌柜。

　　宋掌柜没等程诺开门，就径自推开，“老爷，城外忽然围了军队，打的是西北边境守军杨家大旗，镇长老爷亲自去迎的杨小将军，通传请您立刻去趟府衙。”

　　许思安皱眉，他跟杨家不熟，跟杨家老将军，只在秦王府见过一次，“我这就去。”

　　许思安匆忙随着宋掌柜走了，程诺左右心神不宁，放下书，与程牛牛说，“小爹出去一会儿，听话呆着，别乱跑。”

　　小孩点点头。

　　程诺快步走在城中，他觉得全城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军队围城，百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安并不是华明城的人，怎会被衙门叫去？

　　越想越担心，程诺几乎用跑的。

　　许思安是坐马车走的，程诺自然跟不上，且他坐上马车时候，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马车夫也不是普通人，训练有素，鞭子抽的力道正好，打的马儿快快跑。

　　衙门里，许思安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秦子瞻当着衙门一竿子文武官员的面，丝毫不留面子的给了许思安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西南山区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亲自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将来去冥府怎么跟你大哥交代！清轩怎么办？你真的想让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也不剩下吗！”

　　许思安没顶嘴，安静的跪着，秦王爷正在气头上。

　　“就算你要亲自来，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会死吗？我前脚从你家刚走，后脚你就独自跑进这荒山野岭。西南山岭是什么鸟地方？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给你收尸！”

　　秦子瞻收到许思安的信，快马加鞭带府兵南下，一道旨意下给杨将军府，十日后明华城外汇合。

　　杨将军还以为明华城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逃犯，整顿手下精兵强将，迅速赶来支援。来了才知，是秦王爷的义弟险些命丧西南。

　　“盲修罗”的名号在外，他远在西南边陲，也听说过那么一点儿，他家老爹前年拜访秦王府时候，跟许思安见过一面。老爹回来后与他说，秦王爷的义弟不简单。说的就是北地粮王许思安。

　　秦子瞻揉了揉眉心，看见许思安安然无恙的出现，他这十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千万句骂人的话，也就剩下了刚才的几句。

　　“起来，跟哥进屋，让哥看看，受伤了没！”

　　许思安应诺起身，还没站稳，秦王爷就紧紧的抱住他，七尺男儿声音哽咽，“以后别再干这种不要命的蠢事儿。”

　　“哥，对不起，”许思安不想解释，秦王爷把他当亲弟弟，担忧他的安危，只是有时候太过了。

　　他已经没事了，信里写的明明白白，可秦王爷还是来了，还带着军队。

　　“暴雨山崩，恐怕不止程家村遭难被埋。星象馆观测天象，说西南还会持续下雨。我与皇兄请旨调了杨将军来，是想他领兵入山，疏散山区百姓，免得山崩造成更多伤亡，”秦子瞻道，“你没事就好，听说你遇上泥石流，清轩吓坏了，夜夜噩梦，睡不着觉。小安，以后你冒险的时候，想想清轩好不好？”

　　许思安点头，“我知道。”

　　“知道个鸟，”秦子瞻真想甩许思安一巴掌，可又舍不得，“第几次了，屡教不改，我都懒得说你。你说来那方看田地，跑到西南山林子里做什么？阿洛呢？他人呢？怎么不见？”

　　许思安淡淡道，“死了。”

　　“……”

　　“哥，我这次能活，多亏了个人。”许思安不愿谈及阿洛，主仆情分，生死之隔，也就到头了。

　　秦子瞻嗯了声，书信里，提到个叫程诺的，程家村的人，许思安还求他与户部尚书打个招呼，给姓程的在南州上户籍。

　　许思安与秦王爷详细说了山区的情况，他们一路所遇，都是迂腐，陈旧与破烂，底子就死贫穷，他想改变他们贫穷的生活状况。

　　还没说完，刚才的马车夫换了身行头，黑衣黑靴，单膝跪地，“报！王爷，有人在衙门门口，说要见许公子，说是许公子不出来，就在门口等。”

　　“什么人？”

　　“他说姓程。”

　　许思安一愣，随即笑了。

　　秦子瞻犹如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

　　“小安……”秦子瞻怀疑自己这几天失眠过度，以至于老眼昏花，看错了许思安在笑。

　　整整八年，自从小安眼睛瞎了，他就再也没笑过。

　　五年前阿宁出事后，小安成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喜怒哀乐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寻不到，他做着最有利益的判断，心里只有南州许家的生意。

　　“哥，我出去看一下，”许思安自然起身，面上柔和，微有笑意。

　　刹那间，秦子瞻恍如隔世，小安越长越像阿宁，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

　　秦子瞻迅速甩开脑海中的混乱。

　　他随后出门，文武官员还跪在院子里不敢起来。

　　秦王是谁？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三年前，帮皇上夺回军权，平息太子逼宫，废太后外戚党羽薛氏丞相之位。

　　虽然他总是自称是个游手好闲不管事的清闲王爷，可谁都知道，这位王爷绝不是表面上那般风流倜傥。

　　秦王微服来他们明华小城镇，还带了西北戍边精兵，“盲修罗”竟然与秦王爷有义兄弟的关系。

　　知府与师爷瑟瑟发抖，希望许思安不要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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