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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白马寺
杨明月一行人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正午赶到了白马寺。
白马寺是汉朝汉明帝下旨修建的，据说当年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在殿庭飞绕。次日一早，汉明帝将此梦告诉给大臣们，傅毅启奏道：
“西方有神，称为佛，就像您梦到的那样”。
汉明帝听罢大喜，派大臣蔡音、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经、佛法。
蔡、秦等人告别帝都，踏上“西天取经”的万里征途。在大月氏国遇到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见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佛白毡像，恳请二位高僧东赴中国弘法布教。
而二位印度高僧应邀和东汉使者一道，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同返国都洛阳。汉明帝见到佛经、佛像，十分高兴，对二位高僧极为礼重，亲自予以接待。
永平十一年，汉明帝下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
历经近六百年的古寺，比起近些年建造的多了一分庄重古朴。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因为几百年来佛教的盛行，白马寺香火不断，人来人往。不止平民百姓前来参拜，更有不少达官贵人。
寺院的大门一旁，一位约摸四十岁的大师与三个小沙弥在搭建的棚子里为穷苦的百姓施粥，那一碗碗饱含米粒的粥水让饥饿的百姓对白马寺的善举感恩戴德。
杨明月看到，有一个青年男子拿到粥后，小心翼翼的喂着接近昏迷的年迈母亲，亦有骨瘦如柴老人们，拿到粥后自己还未吃，先喂着他们一两岁的孙儿。这一碗粥，是他们救命的稻草，在这民不聊生的世道下活下去的希望。
杨明月与杨杲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了，他们自小锦衣玉食，见到的都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着用度都是最精致的珍品。他们没有想到，在民间百姓成了这副模样。
杨明月撇过头去，与李世民三人一同迈进了大门。因为他们衣着华丽，很快就有年长的和尚前来领路。
“贫僧了智，见过四位施主。” 了智一脸慈祥，微笑着看着这一行人。
“大师，我想为家母祈福，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一进白马寺，李世民便想起他病重的母亲窦氏，他是孝子，亦是窦氏最疼爱的儿子，虽他不信佛，可既然来了，总要为母亲做些事。
“阿弥陀佛。施主孝心可嘉，请随贫僧走这边。”
祈福素来由白马寺的住持了悟大师主持，李世民既然要祈福，了智自然要领着他去见住持。
一路上，李世民忧心忡忡，杨明月与杨杲也是头一次知晓窦氏身子不好，二人皆皱着眉，面露忧色。
唯独李元吉，脸上露出一抹不耐与厌烦。他从小不得窦氏喜爱，所谓母子之情从没有在他的身上。那个自己一出生就要狠心丢弃自己的人，不配为自己的母亲。
李元吉心里愤愤不平，看着李世民做出好儿子的模样，心里只骂他装模作样，没事找事。
到了住持所在的大殿，李世民虔诚的上前，恭敬的向了悟大师鞠了一躬后说明了来意。
了悟大师欣然应允，接着又和李世民开始商议祈福的时间与其他相关的事。
杨明月见状，独自一人走到佛像前拜了拜，像普通女子一样，摇了摇签筒，掉出了一支签文。放下签筒，拾起签文，缓缓望去，只见上面写着第十八签。
杨明月深吸了一口气，从蒲团上起来，走到殿外的解签处，将签递给了解签的和尚。
“第十八签……嗯，是下下签。”
和尚说完这话，带着一丝怜悯的看着杨明月，杨明月如被雷击，下下签？她一个公主，竟然抽到了下下签！
“杜鹃啼血泪悲声，声怨霜寒梦户惊。惊动异乡为异客，客心更触故园情。不知施主想求什么？”
解签的和尚缓缓念出了这支签的签文，询问道。
杜鹃泣血！
杨明月神色一变，她就算再不懂这上面的意思，却也知道，这只签文并不吉利。
“问自身。” 杨明月握紧了颤抖的双手，低声说道。
“家宅破灭，姻缘不配，亲情缘薄，虽一生富贵，却晚景凄凉。”
和尚依书直说，可这些话，让杨明月的心冷了下来。这一句句话，全部戳在了她的心口，生疼无比。
杨明月不知道自个是怎么离开解签的地方，杨杲在她身后叫了好几声她都不曾听见，气的他直跺脚，却又紧追着上前。
杨明月在鹅卵石小道走上一阵子，就是一片枫树林，不过这时候的枫树还是嫩绿的颜色，要到金秋时节，这里一片火红之色，才美不胜收。
而穿过枫树林，有一条浅浅的溪水川流而过，溪水之上架着一座月牙桥。溪水缓缓流淌，杨明月突然就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身在的地方，一片迷茫。
她拿起手中已经被捏的皱巴巴的签文，露出一丝苦笑。家宅破灭，姻缘不配，亲情缘薄，虽一生富贵，却晚景凄凉。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不断在脑中回响，世人都说白马寺求签最为灵验，可现在她却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应验。
“喂，你聋了啊，我叫你这么多声你都不应一下！”
追过来的杨杲冲着杨明月吼道，却发现她脸上布满了哀伤，不由得皱了皱眉。
“喂，你怎么了？”
杨杲问完，杨明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看着那张签文，淡淡道：
“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命？”
杨明月没头没脑的问着，让杨杲的眉头更为紧锁。他一把抢过杨明月手中的签文，看过之后，总算明白她为何失神哀伤。
“不过一纸签文，如何做的了准？皇姐，你是大隋的长宁公主，岂能和那些无知妇孺一样认命？”
“你可记得乐平姑姑？” 杨明月问道。
“乐平姑姑，是皇祖父之女，嫁给北周皇帝为后。看上去乐平姑姑一生富贵，先为后，再为太后。更在北周亡国，被祖父封为公主，亲自挑选乐平姑姑的独女的夫婿。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补偿她早些年受过的苦罢了…可已经承受的伤害，又岂是这些补偿而能磨灭的？”
乐平公主在大业五年去世，杨明月与杨杲对她记忆不深，可她的事迹，在皇族贵族中却一直流传着。
“皇祖父想要皇位，牺牲了乐平姑姑的幸福。当年她被周宣帝逼迫自尽，若不是皇祖母的求情，哪还有后来的安稳？世家大族的女儿从来都是联姻所用，大皇姐不也是父皇为了拉拢宇文家，将她嫁了过去么？”
杨明月淡漠的看着远方，声音空洞而迷茫。
“而我呢？如今各地起义，我的命运又会是如何？像姑姑一样，为了皇权而被舍弃，还是像皇姐一样成为联姻的工具？”
或许，因为李世民，杨明月改变了许多。为了跟上李世民的步伐，这段日子，她读了不少的史书，早已不是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金枝玉叶。
她会想，会思考，会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这一切的改变，让她没有了从前的单纯无暇。或许，只有对父皇母妃的尊敬爱戴，与对李世民的心意，还没有沾染上一丝利益。对其他的人和事，她的看法早已改变。
“皇姐………”
杨杲沉默了。这一番话印在了他的心里，回想起他所知道的一切一切，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皇姐不要担心，如今虽说时局动荡，可不代表你担心的一切就会发生。你不是喜欢李世民么？他是贵族子弟，你可以去求父皇赐婚啊……就算其中有利益牵扯，可你还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是？”
杨杲脑子素来转的快，只一会就想好了如何安慰杨明月。杨明月闻言只是微微皱眉，父皇的心思她猜不透，可是能嫁给世民哥哥，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
杨明月像在绝望里找到了一丝希望，她看着手中的签文，猛的将他撕碎撒入溪水中。
什么家宅破灭，大隋还好好的，占据着最辽阔的领土，她不能信命！她是金枝玉叶，一定要争一争！不能因为几句话而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你说的对，是我自个想岔了…罢了，我们回去吧，世民哥哥应该跟住持商量好了。”
再次转身，杨明月恢复了一脸笑容，可唯有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眼底依旧有化不开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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