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

　　整个七月的拍摄计划排得很满，这一天口头许诺的假期，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千笑在日程本上圈画拍摄日期，下一次是七月底，在本市一家老店，再下一次就是八月初了，要出差去邻市的舟楫岛。

　　昨天晚上做油焖鸡的视频已经上传主页，才一夜时间，上百条评论都在问up怎么这么久都没更新。眼看着本月假期告罄，不抓紧今天恐怕又要鸽观众一个月，千笑发了条微信问沈略：“今天吃寿喜锅怎么样？”

　　昨天吃得有点油腻，千笑想做点汤汤水水，顺便补足蔬菜摄取不足的空缺。

　　沈略很快回复：“好，我今天要带感叹号去打疫苗，一起去吗？”
　　随后又补充了一条：“顺便买菜。”

　　千笑这才想起，感叹号已经住进沈略家里一月有余，是到了该去打第二针疫苗的时间，回复道：“好，等我换身衣服去叫你。”

　　两人很快到了宠物医院，打完疫苗之后，医生检查起感叹号的身体状况，夸奖道：“养得很好啊，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猫了，胖了不少，毛也更顺滑了。”随后翻开耳朵，“没有耳螨，没有黑下巴。”

　　沈略点点头：“查了一点养猫的攻略，最近给他吃了卵磷脂，猫粮也用纸巾测试过，是油很少的。”

　　千笑没养过猫，不知道沈略说的具体是什么，只知道他对感叹号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前阵子工作忙，他仅剩的私人时间全都花在和猫相处上，游戏也不玩了。

　　每次来千笑这吃饭，一人一猫，提来一堆食材，里面总有制作猫饭的鸡胸肉或三文鱼。有次餐桌上沈略的朋友打电话来，声音太大以至于千笑都听见了。对方问他最近怎么都不来开黑，沈略怡然地回复道：“忙着养猫。”

　　总之，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感叹号越发圆润，隐隐有要朝句号发展的趋势。

　　去超市的路上，沈略将猫包端放在膝上，手指偶尔从猫包的洞伸进去逗弄感叹号，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红灯的时候，千笑也被猫咪从猫包里伸出来的白手套萌到，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好可爱，怪不得你那么喜欢他。”

　　沈略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我本来也以为是因为他可爱我才喜欢的。”

　　“嗯？”
　　“但是时间久了我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回家，家里总有个小家伙在等着我，冲我叫，我可以对他说话，照顾他，喜欢他，这件事本身就很快乐了。”

　　感叹号的小爪子伸出包外了，沈略揉捏着他粉嫩的小肉垫，他也不躲，隐约传出来舒服的呼噜声。

　　车流向前移动，千笑收回目光，一边开车一边故作平常地问：“你这个描述，倒不像养猫，像恋爱了。”

　　沈略的眼神移到千笑的侧脸上：“恋爱？”

　　千笑淡定地说：“关心她，照顾她，喜欢她，不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沈略笑了：“哦？千笑老师这么懂恋爱？”

　　这话挪揄的语气强烈到让千笑怀疑，上次林照南除了告诉沈略自己有喜欢的人以外，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她含糊地回应：“毕竟也这个年纪了。”

　　沈略的笑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有点玩味。千笑暗骂自己为什么决定要吃寿喜锅，为了买日式甜酱油和无菌鸡蛋，要去几公里外的进口超市，以至于这段路程这么漫长。

　　笑而不语带来的沉默太令人尴尬，千笑忍不住打开音响，试图用音乐缓解一下狭窄车厢内的气氛。

　　然而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千笑感觉耳边好像炸了一道惊雷一样，赶紧伸手切歌，好在下一首是耳熟能详且节奏欢快的《another day of sun》。

　　这举动太反常，千笑忍不住心虚地看了一眼沈略，好在对方神态自若，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千笑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听出来。
　　刚才播放的那首歌，再往下进行五秒钟，就是一段沈略的念白。那是他十年前唱的剧情歌，他似乎不爱唱歌，一共就产出了没几首，千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这要是被他听到了，千笑又要如何解释呢。

　　音响里第三首歌结束，恰好就到了超市。

　　寿喜锅说白了就是火锅，要准备的食材众多，两人最后提了三个环保购物袋出来，满载而归。

　　千笑习惯关西做法，她不爱用现成的寿喜烧酱汁，于是先开始做煎牛肉汁，把味淋和清酒烧热，挥发掉酒精，再加上甜酱油和白糖，熬出浓郁的汤汁。

　　再把铸铁锅端出来，架在卡式炉上，锅底融化黄油，煎上两条雪花纹漂亮的和牛，再放上刚煮好的煎牛肉汁，顿时满屋子肉香四溢。

　　顺手打两颗无菌蛋，千笑眼睛亮晶晶地说：“尝尝。”

　　沈略夹起一片牛肉，在蛋液里均匀地裹了一圈，入口是微甜浓郁的汁水，牛肉柔嫩顺滑，油花丰腴近乎入口即化，口感极佳。千笑夹走锅中另一片肉，笑意融融地点评道：“还不错。”

　　沈略客观评价道：“何止不错。”

　　再次往锅里煎进去几片和牛，随后加入白菜和葱段，加热逼出水分，倒入昆布和木鱼花煮出的高汤，再码上香菇、魔芋、茼蒿、金针菇、香煎豆腐，再加一点乌冬面作主食。

　　锅中咕嘟咕嘟冒起泡，洋溢着鲜香，连感叹号闻见都“喵呜喵呜”地跑过来看。

　　沈略也吃过几家不错的日料店，但竟都没有千笑做的好吃。

　　这顿饭结束，锅碗瓢盆不少，沈略主动去洗碗。千笑在客厅逗弄着感叹号，虽然猫是在沈略家里养，但却很黏千笑，头在她手上蹭来蹭去，还要往她身上趴。

　　这或许就是经常给他做猫饭养成的革命友谊吧。

　　闲着无事，千笑将今天拍摄的视频导进电脑，等待的功夫里，她顺手刷了一下手机，发现骆扬将他们昨天那张拍立得照片用手机拍了一张，没有配文，发了一条朋友圈。

　　而那张合影下面，赫然是一条新的回复：“？”
　　“你真去邬城找她了？”

　　再一刷新，这条评论就没了，被删除了。

　　发这条评论的人，正是她的前辈骆闻。

　　千笑微愣，她早该想到的，骆闻有个弟弟，一直在国外念书，今年好像正好回国了。
　　当年骆闻就想撮合他们俩认识，所以千笑才迫不得已告诉了他自己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这件事。

　　看来骆扬的出现并不完全是巧合。

　　她有点出神，没注意沈略已经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了，等到人已经走到身边，才下意识慌忙锁屏。

　　这动作看起来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沈略看没看见千笑屏幕上的照片，反正他是不动声色地坐在了沙发另一侧，拍拍旁边的位置，感叹号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正好这时电脑提示传输完成，千笑打开视频，开始剪辑。随后就发现这一期镜头摆放的位置有些微妙，因为是吃火锅，几乎全部场景都是在餐桌上，这就导致沈略除了一张脸，几乎全部都暴露在镜头下了。

　　千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呃……这期视频，你出镜有点多。”

　　沈略手里揉着猫猫头，循声回应道：“我不适合出镜？”

　　“不是啊，很适合。”画面中他露出来白净的手腕，手指骨节分明，脖颈纤细修长，不看脸都知道是个帅哥，简直是为上镜而生的。千笑解释道：“是我怕你不愿意出镜。”

　　沈略扬唇一笑：“没事儿，你发就行。”

　　千笑点点头，放心地开始剪辑。天色尚早，两人在一起吃了这么久的饭，也习惯饭后各干各的消化食儿，沈略见她专心，就坐在一旁久违地开了一局游戏，他玩游戏似乎不会技艺生疏，即使这么久没玩，也还是毫无悬念的胜局。

　　有点无趣，沈略关上手机，去厨房烧水沏茶。

　　千笑家没有讲究的茶具，也没有什么茶叶，只有葡萄果香的乌龙茶包，沈略轻车熟路地掏出两个玻璃杯，泡了两包茶。

　　茶杯递到千笑手边时，她刚好在上传视频，读条时切出来看看网友评论，没留意沈略已经走到她身边。

　　直到听见饶有兴致的声音开口说：“up的男朋友光看手指就觉得好帅……是说我？”

　　千笑吓了一跳，连忙抬头，不知道是被头顶的白炽灯光还是沈略过于明显的笑意晃了一下眼。她慢了半拍才回答：“网友瞎猜的。”

　　沈略端着茶杯坐下了，在蒸腾的水汽中开口：“也不算瞎猜……”

　　技术性的停顿，在暧昧的档口，千笑的心提到嗓子眼，面上还是要波澜不惊：“确实。”

　　发球权短短两个字就转交给了对方，沈略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感受到千笑的视线逐渐从自己的脸开始下移，脖颈、喉结、锁骨、手腕，还没停下，还在继续向下移。
　　目光像有实体，沈略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双无形的纤纤细手触摸着，感受着，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只是还没等开口，就听千笑云淡风轻地说：“她们没说错，你的手指确实很好看。”

　　原来千笑看的是他的手，不是其他某处。

　　沈略喝了口茶，烫得他险些张口骂娘，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视频上传成功发出一声提示音，恰巧感叹号也叫了几声，绕着沈略的腿团团转，看来是想上厕所。

　　道别回到自己家，感叹号一溜烟跑到猫砂盆。
　　沈略坐在沙发上，难得地有些发呆。

　　他打开电脑，一个久未问津的文件夹里，是他封存已久的记忆，都存在于他短暂的CV生涯。其实他记忆力并不太好，比如现在打开时他仍然会惊讶于自己居然配过这么多角色。

　　可如果说这里面还有什么令沈略印象深刻，那必然是他唱的第一首剧情歌。
　　当年他拒绝千百遍，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白景砚拖去棚里录音了。

　　不擅长唱歌的他，那首歌录了整整十三个小时，在这之前，伴奏听了一星期。

　　发布之后，他一次都没再听过，直到今天白天，他在千笑的车载音响里又听到了熟悉的前奏，打死他都不会听错。
　　这歌当年掀起的水花还算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谁还会记得呢。

　　播放器里响起这段音乐，沈略回头听当年的念白和唱腔都中二到不行，简直无颜面对，可千笑到底为什么会找到这首歌呢？

　　沈略心里飞快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在上司面前，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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