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二章
挂断蒋胜男的电话后,薛柔握着手机在酒店房间里转了三圈,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她下意识地伸手轻抚,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双胞胎男孩。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炸开烟花,炸掉了几个月来所有的不安和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铃声响到第五声才被接起,王德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宝贝?怎么这么早?”
“亲爱的,”薛柔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王德全似乎翻了个身,传来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薛柔故意停顿了几秒,让悬念发酵,然后一字一顿:“我怀的是男孩。而且是——双胞胎。”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久到薛柔以为信号断了,正想“喂”一声,王德全突然爆发出大笑:“真的?!我的天!双胞胎儿子?!柔柔你太棒了!我爱死你了!”
这反应比薛柔预想的还要热烈。她心里那点因长期异地而产生的不安瞬间被冲散,声音更柔了:“你现在说爱我,谁知道是爱我还是爱你儿子?”
“都爱!都爱!”王德全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宝贝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接你!”
“接我?”薛柔挑眉,“你老婆不是在吗?不怕她知道了?”
“她……”王德全顿了顿,“她去美国了。陪诗雅读书,短期内不会回来。”
薛柔心脏猛跳一下。这消息比她怀双胞胎儿子还要重要——这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城市,回到那套写着她名字的房子里,回到她熟悉的生活圈。
但她还是装出委屈的语气:“哦,原来是人家走了你才敢接我回去。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见不得光?”
“胡说八道!”王德全急了,“我早想接你回来了,这不是怕你怀孕受委屈吗?现在好了,她们走了,家里清净了,我专门伺候你养胎,保证把你和儿子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还差不多。”薛柔笑了,“那……你什么时候来?”
“今天!就今天!”王德全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我马上订机票,下午就能到。宝贝你收拾好东西,等我。”
挂了电话,薛柔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这几个月她过得并不轻松。虽然王德全按时打钱,虽然住着海景房吃着营养餐,但孤独像海水一样包裹着她。怀孕的反应、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这段关系合法性的恐惧,常常在深夜将她吞噬。
但现在不一样了。双胞胎儿子,原配出国,王德全的热情——所有的牌都朝她想要的方向翻转。
她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们,妈妈带你们回家。”
---
王德全说到做到。下午三点,薛柔在机场出口看到他时,几乎认不出来——这个平时注重形象的中年男人,今天头发乱糟糟的,衬衫扣子还扣错了一颗,手里却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在接机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柔柔!”他冲过来,想抱她,又顾忌她的肚子,最后只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路上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薛柔接过花,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你……专门去买的?”
“路过花店看到的,觉得配你。”王德全接过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自然地扶住她的腰,“车在停车场,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王德全兴奋得像个第一次当爸爸的毛头小子。他一会儿问薛柔想吃什么,一会儿说已经联系好了私立医院的VIP产房,一会儿又提起要请两个保姆,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
“请保姆?”薛柔侧头看他,“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夸张!”王德全认真地说,“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我工作忙,不能天天陪着你,有保姆照顾你我才放心。”
这话说得真诚,薛柔心里暖了一下。她靠回座椅,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几个月不见,这座城市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回到那套熟悉的房子,薛柔站在门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多了些变化——客厅多了防滑地毯,茶几的尖角包上了防撞条,阳台上还摆了几盆她喜欢的绿植。
“我上周让人来收拾的。”王德全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想着你要回来住,得准备周全点。”
薛柔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摸了摸那些绿植的叶子。叶片肥厚,绿得发亮,显然被精心照料着。
“柔柔,”王德全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以后不会了。”
薛柔鼻子一酸。她转过身,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他眼角的皱纹深了,鬓角有了白发,但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珍视。
“德全,”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我不是图你的钱。我是真的……”
“我知道。”王德全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都知道。”
这个吻很轻,却让薛柔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缝。她主动吻了回去,唇齿交缠间,几个月分离的思念、不安、委屈,都化成了具体的温度。
但王德全的手刚探进她衣摆,薛柔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医生说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要特别注意……”
王德全的动作僵住。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抽出来,苦笑道:“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柔柔。”
“你呀,”薛柔戳他额头,“都当爸的人了,还这么忍不住。”
“这不是想你嘛。”王德全搂着她坐到沙发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对了,保姆明天就来。一个姓李,五十多岁,做菜很好吃;一个姓张,四十出头,以前在医院做过护工,照顾孕妇有经验。”
薛柔听着,心里那点暖意逐渐扩散。她想起蒋胜男曾经骂她的话:“你这就是把自己明码标价卖了!”当时她气得和蒋胜男吵了一架,但现在想想,也许胜男说得对——她确实在用肚子里的孩子,换取王德全的重视和物质保障。
可是,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她又能用什么来维系这段本就不被世俗认可的关系?
“想什么呢?”王德全察觉到她的走神。
“没什么。”薛柔摇摇头,转移话题,“对了,我能叫胜男来家里吃饭吗?好久没见她了。”
王德全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蒋胜男啊……行是行。不过柔柔,你现在身份特殊,和外人来往还是要注意分寸。”
“胜男不是外人,她是我最好的姐妹。”
“我知道。但她毕竟是公务员,思想比较正统,万一她对我们的关系有看法……”王德全斟酌着用词,“我是怕你听了不高兴。”
薛柔沉默了几秒。她想起蒋胜男那些尖锐的质问,想起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叛逆:“她怎么看是她的事。我的生活,我自己负责。”
王德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薛柔打电话给蒋胜男时,用的是那种压抑不住的雀跃语气:“姐妹!猜猜我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蒋胜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回来了?”
“Bingo!”薛柔笑,“不仅回来了,还住回老地方了。今晚来我家吃饭?我让保姆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辣子鸡。”
蒋胜男又沉默了几秒。这次薛柔听出来了,那不是惊喜,是某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
“怎么了?不方便?”
“没有。”蒋胜男的声音恢复正常,“几点?我下班过去。”
“六点吧,等你。”
挂了电话,薛柔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她知道蒋胜男在想什么——无非又是那些“道德”“底线”的大道理。但薛柔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动静,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筹码,让她有底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下午五点五十,门铃响了。薛柔挺着肚子去开门,门外站着蒋胜男——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些,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利落。
“我的好姐妹!”薛柔张开手臂。
蒋胜男抱住她,抱得很用力,然后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你肚子……这么大了?”
“五个月了,双胞胎嘛。”薛柔拉着她进屋,“而且都是男孩,厉害吧?”
蒋胜男没接这话。她环顾四周,看到那些防滑垫、防撞条,看到阳台上茂盛的绿植,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保姆背影,最后视线落回薛柔脸上。
“他对你……挺好的?”
“嗯。”薛柔倒了杯温水给她,“请了两个保姆,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还说等孩子出生,要请月嫂、育婴师……”
“柔柔。”蒋胜男打断她,“你幸福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薛柔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说“幸福”,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笑了笑,避重就轻:“至少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蒋胜男看着她,眼神里有心疼,有无奈,还有薛柔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她没再追问,只是接过水杯,轻声说:“你开心就好。”
晚饭很丰盛。糖醋排骨酥烂入味,辣子鸡麻辣鲜香,还有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山药排骨汤,摆了满满一桌。
“这么多菜,我们俩怎么吃得完?”蒋胜男说。
“吃不完给保姆吃。”薛柔给她夹了块排骨,“尝尝,李阿姨手艺特别好。”
两人边吃边聊。薛柔说三亚的阳光海滩,说怀孕初期吐得昏天暗地,说王德全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电话。蒋胜男说新单位的琐事,说同事间的勾心斗角,说楚怀予……
说到楚怀予时,薛柔眼睛亮了:“你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见家长了吗?”
“还没。”蒋胜男低头扒饭,“他表妹那边还没搞定呢。”
“易冰清?她还不死心?”
“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死心。”蒋胜男苦笑,“上次楚怀予生日,她借着酒劲表白,说什么从小喜欢他……闹得挺难看的。”
薛柔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胜男,你听我说。楚怀予这种条件,性格好,家世好,长得也不错,抢手是正常的。关键是你要抓紧,该推进关系就推进,别端着。男人嘛,耐心都是有限的。”
“我为什么要急着推进?”蒋胜男抬头,“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不是完成任务。”
“但你得考虑现实啊。”薛柔急了,“他身边肯定有不少女孩围着转,你不主动,别人就上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蒋胜男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柔柔,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和楚怀予在一起,算是高攀吗?”
这个问题让薛柔噎住了。她想了想,才说:“从世俗眼光看,是。但你蒋胜男有你的优点——独立,聪明,有原则。这些不是钱能买来的。”
“但如果有一天,他或者他家人觉得我配不上他呢?”
“那就证明他不是对的人。”薛柔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种荒诞的可笑——她自己正在一段明显“不配”的关系里,却劝姐妹要坚守原则。
蒋胜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蒋胜男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
薛柔竖起耳朵,隐约听到蒋胜男压低了声音:“我在柔柔家……嗯,吃饭……知道了……晚点再说。”
几分钟后,蒋胜男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楚怀予?”薛柔问。
“嗯。”
“他说什么了?听着你语气不对。”
蒋胜男坐下,拿起筷子又放下,最后叹了口气:“他让我……少跟你来往。”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薛柔头上。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
“他说……我们的路不一样。”蒋胜男说得艰难,“柔柔,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担心我……”
“担心你被我带坏?”薛柔冷笑,“是,我是小三,我道德败坏,我配不上和你做姐妹。行,我懂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胜男急了,“柔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但楚怀予的担心……我也能理解。毕竟你的情况特殊,他作为我男朋友,有顾虑是正常的。”
“正常?”薛柔站起来,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发抖,“胜男,我们认识十年了。大学时我失恋,你陪我喝酒喝到进医院;你爸生病,我把所有积蓄都借给你。现在因为一个男人,因为一段不被认可的感情,你就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没有要划清界限!”蒋胜男也站起来,“我只是说……我们需要更谨慎。柔柔,你现在的处境,确实会让人说闲话。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我得考虑楚怀予的感受,考虑他家人会怎么想……”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丢人。”薛柔笑了,眼泪却掉下来,“蒋胜男,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在现实面前,你也一样。”
蒋胜男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脏像被攥紧了。她想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王德全。
薛柔抹掉眼泪,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变得甜腻:“亲爱的……嗯,在吃饭……胜男在呢……你要晚点回来?好的,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她看向蒋胜男,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谢谢你来吃饭。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蒋胜男站在原地,看着薛柔挺着肚子转身走进卧室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她们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她收拾东西离开时,李阿姨追出来递给她一个保温盒:“薛小姐让我给你的,说是没吃完的糖醋排骨,你爱吃。”
蒋胜男接过保温盒,盒子还是温的。她站在楼道里,听着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手机震动,楚怀予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我去接你?”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回:“不用。我自己回去。”
走出小区时,夜风很凉。蒋胜男抬头看薛柔家的窗户,灯还亮着。她想起大学时,她们挤在宿舍那张小床上,薛柔说:“胜男,以后我们有钱了,要买对门的两套房,天天一起吃饭。”
现在薛柔有钱了,住进了大房子,请了保姆,怀了双胞胎。但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分享一切。
也许成长就是这样——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走着走着,发现彼此已经站在了河的两岸。你理解我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道路,但我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
蒋胜男抱紧保温盒,盒子的温热透过布料传到胸口。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夜色里。
而楼上,薛柔站在窗前,看着蒋胜男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妈妈只有你们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海,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有的故事走向团圆,有的走向分离,有的在道德的钢丝上摇摇欲坠。但无论哪种,生活都在继续。
就像蒋胜男曾经说过的:成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和选择之后必须承担的一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