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夜面

　　“……”

　　“您能简单的告诉我，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么？……你说的那些名词我都不太懂。”刘青青在听完医生的讲话后，怔愣许久，听不懂的样子，带着迷茫的眼神这样说道。

　　“简单的说，就是您大脑里有恶变肿瘤正在发展，正因为这个肿瘤的变大，压迫到你的大脑神经，才会引起你大脑的抽痛。”医生宣布，带着些微微的怜悯，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位患者有足够的缓冲，继续说：“您可以选择住院化疗，这样可延缓你的生命。”

　　刘青青眼睛眨了眨，她害怕：“我怕疼，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医生还想要劝，但是想起这位患者坚持不让家人知道时的执拗与坚决，放弃了游说：“另一种就是保守治疗，药物控制。但……效果会不大理想。”

　　“不大理想？不理想到什么程度？”刘青青对谈话很敏感，追问：“是不是指我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医生张了张嘴，可能因为此类谈话都是和家属进行，如今亲自面对病患本人，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缓缓点头：“有这方面的可能。”

　　“……”刘青青的鼻尖发红，眼圈里有眼泪，她点了点头，带着鼻音：“我知道了。”

　　“谢谢您，医生。”

　　“……”

　　-

　　刘青青站在医院门口，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但这些都比不上她心里涌出来的寒意。

　　医院里人来人往，旧的生命在这里消逝，新的生命亦从这里诞生。或许有人为此停下脚步，但最终那些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前行，然后将旧的生命抛之脑后。

　　刘青青握紧手中的报告，受寒风摧残的手指泛红发肿，然而由于她用力紧握，竟让通红的指尖泛起丝丝的白。

　　她还那么年轻，生命才刚刚开始，却要在人生舞台登场的瞬间死亡。

　　她有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命运却不给她享受和珍惜的机会。

　　刘青青的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她不是什么坚强的女强人，大学之后就成为人妻，从未经过风雨，她软弱可欺。

　　更何况她那么爱梦德，不想让别的女人来拥有他。她哭了，哭的稀里哗啦。

　　……

　　司机师傅不断的回头看她，想到自己是在医院门口接到这个小姑娘，看着刘青青的目光顿时十分同情：“小姑娘，是不是家里人身体不好？”

　　“小姑娘不要哭了，父母长辈都那么爱自己的小辈，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他们哭泣的样子。”司机师傅递给刘青青一点纸巾，安慰道。

　　虽然司机师傅说错了，但他的话却是如此暖心。

　　刘青青哭得更厉害了：“师傅……不是我家人……是我。”

　　“……”

　　司机师傅惊讶的转头，看着刘青青：“小姑娘你这么年轻……”

　　“脑子就长个瘤。……”刘青青哭的痛彻心扉，“……就像您说的，我根本不敢想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后的心情。”

　　司机师傅默默无语，他又递给刘青青一叠纸巾，默默的将暖气打开，开的更加慢，让这个女孩在足够的时间里来哭泣，收拾自己。

　　……

　　下车的时候，刘青青眼眶红肿，但她还是强撑的笑了笑：“师傅，谢谢你。”

　　“没什么。”司机师傅推拒刘青青递过来的车费：“小姑娘你自己留着吧，你以后还要面临更大的难关呢。”

　　“不，师傅，您又燃油又安慰我的，我怎么还能厚脸皮留下您的车费呢。”刘青青是个固执的人，她在与司机师傅推拒的空隙里将车费塞进副驾驶，转身就跑。

　　刘青青在自己家楼下站了许久，冷冽的寒风不断吹过刚刚哭泣过的脸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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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包包里拿出那份报告，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还用手机拍下了照片，然后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小区的垃圾箱里。

　　-

　　夜晚。

　　王梦德姗姗来迟，他刚一进门就看到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轻轻抱起她，抱进卧室，盖上被子。

　　“……”刘青青睁着迷蒙的眼睛，愣愣的看了王梦德好一会儿，才分辨出他：“梦德，你回来啦。”

　　“恩。”王梦德细心的掖好被角，隔着被子拍拍刘青青，哄着：“困了就睡吧。”

　　“……”刘青青闭上眼，很久才乖巧的恩了一声。

　　王梦德在床边坐了很久，他并没有忘记今天是妻子去医院拿体检报告的日子，可看着熟睡的妻子，他舍不得叫醒。

　　良好的教养也让他做不出翻妻子包包的举动。

　　王梦德俯身亲吻了熟睡的妻子的额头，伸长手臂关上床头灯，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

　　另一边。

　　黑暗的卧室里，刘青青的眼角有一滴泪闪过。

　　晶莹，易碎。

　　-

　　刘青青的文稿对完了，按照她以前的生活方式一定会给自己放一个长长的假期。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完全没有休息的打算。

　　“怎么不休息一下？不是让你少碰电脑了么？”刘青青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码字，王梦德从身后把她连人带椅的抱住，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王梦德说话时眼睛是对着刘青青的侧脸，而话落时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电脑：“……这是……我们的故事？”

　　王梦德惊讶的看着电脑上飞速出来的字句，吃惊的问。

　　“……”刘青青停下码字，侧头亲吻了王梦德的脸颊一下，“恩，是我们的故事。”

　　“我写了那么长时间的言情小说，可里面的爱情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上次码完稿后，和作家朋友聊了一会天，不知不觉大家就讲到了自己是怎么和自己先生相识相爱的，我就说出来啦，她们都觉得咱们两个人的爱情就像小说一样唯美，建议我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刘青青可爱的歪了歪头。

　　“你呀！真是没有防备心，什么都和别人说。”老实说，王梦德不喜欢刘青青把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写下来，那会让他有一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然而看着妻子天真可爱的表情，他说不出拒绝的话：“那就写下来吧，出版之后留下两本，一本我写上你的名字归你，另一本你写上我的名字，归我。”

　　“恩！”刘青青没想到一向做事稳重的丈夫竟然支持自己要做的事，一脸惊喜的重重点头，用力之大都让王梦德怀疑她是不是要把头点下来。

　　然而并没有，刘青青的头结实着呢，只不过晃动剧烈，让她有些发晕。

　　刘青青扶着晕眩的脑袋，脸颊因为缺氧而泛起红晕，她冲着王梦德傻傻地笑了两声：“头有点晕。”

　　王梦德失笑，无语。

　　刘青青看着王梦德对她的宠爱，突然抱住王梦德的头，吧唧一口亲在嘴上。

　　“男神男神！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好到我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王梦德突然怀疑被妻子不小心掉了的体检报告上是不是表明妻子脑袋坏掉了。——居然问这种傻问题。

　　“当然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王梦德听到刘青青无脑的话，突然坏笑，猛地抱起她：“要不要我证明一下啊！”

　　“不要！” “讨厌！”

　　刘青青当然反抗，只不过她的反抗被王梦德无情的镇压。

　　咔的一声，卧室的门被王梦德用脚后跟磕上了。

　　-

　　虽然要写自己和丈夫的爱情故事是刘青青的突发奇想。可是从某一方面来说，正是因为故事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刘青青写的特别顺畅，几乎有要一气呵成的架势。

　　然而这毕竟是一场四年拉锯战般的爱情，由作者本人亲身经历，属于他们的每一点一滴的甜蜜都不想浪费，所以即使刘青青下笔如神，却也不能够在几天之内就完成。

　　而且更让王梦德生气的是，刘青青因为日夜颠倒的去描绘他们四年的爱情故事，头痛的感觉越发严重。

　　“别写了。”王梦德看着刘青青又要打开电脑，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电脑已经被我加密了，你打不开的。”

　　“为什么！你不是支持我的么？”刘青青打开电脑，发现果然如丈夫所说，于是气愤说道：“我都写一半了，你居然不让我写了！”

　　刘青青以为王梦德突然反悔不想让她把小说写完，临死之前的遗愿无法完成的恐慌包围着她，令她越想越憋屈，不一会儿居然就憋出了眼泪，含泪控诉：“你欺负人！”

　　王梦德听到刘青青哽咽的声音，惊愕的从报纸里抬头：“你哭啦？”

　　“别哭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因为一点小事哭。”

　　“这不是小事！你不讲信用！”刘青青一哭就扁嘴，她扁着嘴指控的样子别提多委屈了，跟蒙受天大冤屈似的。

　　王梦德看刘青青向小鸭子一样的变嘴巴，忍不住以手成拳抵在嘴边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居然笑！”

　　“我笑你误解我的意思了。”王梦德一看刘青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做过头了，连忙解释：“我没有不让你写，我是不想让你夜以继日不停的写，你这样都把身体熬坏了。”

　　“某人前两天还说想让我一辈子都属于她，现在就开始这么糟蹋自己的健康，不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啦。”王梦德放下报纸，调侃。

　　……

　　刘青青突然默默，眼眶却更加红肿。

　　王梦德看刘青青的表情有些不对头，忙俯身一手撑着茶几一手远远的抓住刘青青垂在身侧的手，把她从远处捞到自己怀里：“怎么啦？我也是担心你身体。你看你，本来就头痛，现在天天都是写一会稿子，抱一会头的。”

　　“用眼过度，辐射过度，用脑过度，三项你全都占了，小心以后近视加皮肤粗糙，变成四眼黄脸婆，到时候我就不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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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青青坐在王梦德腿上，眼眶含泪，用委屈的小表情定定的看了王梦德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拳头软软地锤了他一拳，破涕为笑。

　　“我用手写。”刘青青挤眉弄眼，狡猾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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