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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子到此一游
“那是你误会了,那妇人我听小满说过,一个常混迹鬼市的人牙子,根本不是什么画师的内人,只是想与你相熟以后要卖给魔教邪派炼丹。”白鸦道。
“不过那妇人的来历我是听百里说的,鉴于那地鼠没收钱,可能是条假消息。”小满说:“说到炼丹的,咱们堂里还真有一位。”
说完三人俱是一静。
“她是拿什么炼丹才吃死了尚书?”文和之问。
白鸦:“不知道。”
“她一开始说自己无门无派,后来又说是昆仑派第三十八代弟子,到底什么来头?”小满问。
白鸦:“不知道。”
“为什么那么美的姑娘会出家当道姑?这等姿色都可以入宫选秀了。”文和之问。
白鸦:“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小八你到底知道个什么!为什么我们算计人家无常府半天,自己家却住进了个不知什么来头还毒杀尚书的道姑啊啊!哪天也对我们下药了怎么办?”小满抓狂。细思恐极,他们平日里似乎也没那么没脑子,怎么就被个半真半假的小道姑扯呼半天给糊弄了?简直就像是被那道姑下了降头。
白鸦弱弱地解释:“小满不怕,我和你自小吃毒、药长大的.....”
“我们是不怕毒、药,没说不怕毒仙丹啊,谁知道那仙丹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她还拿我们后院那个废水缸说要养蛊虫啊,还拿我们的屋子开光啊!等咱们回去,这听雨堂不是鬼门关就是南天门啦!收留她?我们是中邪了吗?”小满揪着头发,说着就飞身往山上跑。
“还有师父,你们不怕毒药,我怕啊。”文和之举手,再度强调自己的存在。
白鸦心生一股不详的预感,甚至忘了所谓风度,开始啃手指:“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收留了,可能和师父一样,看到活物就往家里塞,你看师父养那只乌龟还能有什么理由么?而且....而且前几天我看的武侠传奇里刚好有个道姑能通神,最后还升天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书的主角就这么全跟道姑飞升去了,还免去了渡劫这一关....我觉得挺有意思,见天上掉下个道姑,心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收留了.....”
小满轻功极好,三下两下已到了山腰无名崖那边。只听得她一声尖叫,随即喊声就伴着初秋的山风晃悠悠传下来:“啊啊啊啊小八你快来看啊!是升天啦!我们的听雨堂升天了!你要再敢看那武侠传奇,我以后见一本烧一本!书上说得都是骗人的嘤嘤嘤”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师兄!师兄你还在吗?师兄你还在就出来呀!”
白鸦与文和之忙紧随其后,匆匆上山。
一到山腰平地上,也跟着傻了眼。
一时间,断壁残垣、国破山河在、沧海桑田、等闲变却故人心等诗词涌上白鸦心头,白鸦不禁脚步一虚,身子晃了一下。
文和之忙扶住他:“师父!”
“没事,让开。”白鸦哑着嗓子挡开文和之的胳膊,怔怔地往前走。
听雨堂有三间屋子,现在只剩下一间半。
小满的屋子保存完好,孤零零立在角落里。天涯子的屋子现在应该是化为了一地木板木屑和碳渣渣。家具床板的残骸铺散在地面上的一个深坑里,半间屋子大,能塞下一张床,人站下去刚好没到膝盖。文和之与白鸦地屋子塌了半边,还有半边险险地立着。中间豁了个大口子,灰墙内的砖瓦露出,里面的家具摆件一目了然,小摆件被震落到地上,椅子倒了,上面都敷了层焦炭灰渣。
一阵风吹来,卷起废墟上灰烬无数,迷了文和之的眼,揉个不停。白鸦咳嗽几声,捂着口鼻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板和布头钻入自己房中:“小满,快出来,这房子站不稳,危险。”
床底下有东西在爬,过了一会儿小满满头是灰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还抓着只大乌龟:“可让我找到了。师兄是被吓到了,头都缩着不肯出来。”那乌龟师兄确实缩着脑壳和四肢,全无当年啃袜子的骁勇。她推开地上几本旧书,连打了三个喷嚏--这灰实在是太重--方才站起来。
白鸦扶起小满,走出残破的屋子,环顾四周:“那个天涯子呢?”
文和之刚刚在地上捡到个写满字的木板,就将木板递了过来。
白鸦与小满凑上前一看,上面用炭笔、也可能就是刚炸出来的焦炭草草写着“三位恩公,天涯子在此陪个不是~炼丹又失误了,果然贫道没了师父,炼丹就不行啊。好在小满姐姐的屋子贫道已经开了光,所以还没塌。贫道去找师父了,三位不用挂念本师太,本师太没有银两,连衣服都是借小满姐姐的。等贫道入宫当了国师,就衣锦还乡扛着十箱金子来帮你们重建家园,带前后花园九十九间屋子的高门大院。三位恩公莫急,莫急。正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三位都是住在山上的,过个一顿饭功夫,就能等到天涯子挣到银两赔罪啦!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天涯子银子还没赚到就被三位用专业手法毁尸灭迹,就先告辞了!莫念。”最后题字“天涯子到此一游”。
白鸦看到最后手都在发抖,最后将木板砸在地上,彻底破了功:“这死道姑坏死了!”
小满抱着大乌龟,整个人都蒙了,跑到自己屋前打量:“所以这屋子到底开光了没?”她在房外绕了一圈,没看到贴了什么黄符。
白鸦脸色涨得通红,再无半点气度风雅,他按住文和之的肩膀,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徒儿,为师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工夫去除阎王了。国仇家恨在前,你先待为师宰了那道姑,再接其他生意。”
小满打开屋门,进去数天涯子到底偷了她多少衣服,顺便感受下有没有开光的仙气佛光。
白鸦寻思了会儿虐杀的法子,又猛然想到什么,放下文和之,冲入自己的危房中:“这道姑太坏太坏了!我的藏书大半都没啦!”
小满一手乌龟,另一手举着个布袋子跑出门来:“小八!文和之!你看那道姑还留了好多符。”
白鸦还在哀嚎他的书,文和之走上前看看,随手翻了几下:“可能是逃跑时嫌重,没带。”
“肯定嫌重,她把我衣服都拿光了。你说她一个道姑,不穿道袍,偷我的大红裙子做什么?”
白鸦抱出幸存的书,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文和之觉得这事儿对听雨堂来说确实奇耻大辱了点,他们要先去追杀天涯子,延后无常府情有可原,毕竟自己身无长处,他们愿意相助是情分,不是本分。但想想报仇不知要拖到何时,依然免不了有些惆怅。
家园被炸了一半的白鸦与小满更加惆怅。
惆怅的三人默然在上山石阶前坐了会儿--因为无力站着面对这万物刍狗的世界。天塌下来了有高个顶着。于是最高的白鸦自觉坐下,自觉做那被后浪拍死的前浪,让文和之接着。文和之表示自己是身负血海深仇少年,身心受创,需要歇歇。于是小满接着。小满自认女人与小孩遇上危急关头就先撤,让男人顶着,她既是女人又是小孩,当即也跟着坐下。
不愿面对现实的三人看着废墟枯坐了大约一顿饭功夫。
白鸦彻底逃离了面前的断壁残垣,重新翻开焦黑了一半的闲书,又一头扎了进去,权当逃避现实。书里公子如玉,美人无双,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男主眼看着就要被大家选为武林盟主了,显而易见不差一间半小平房。
文和之拾起脚边的三根小木棍--也不知是房梁上还是窗户上还是床板上的木头--拆在泥地里,算是给自己住过两天,后来被天涯子占去的那间屋子烧三炷香。既然烧香,那也连带捎上给文家老少上下满门烧吧。既然都扯上文家,那也给阎王烧三根,阎王,慢走不送。
小满瞄了眼美人弟弟跟前数不清多少根木棍竖着,密密麻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练梅花桩;又瞄了眼白鸦,这不争气的正看着书,不知看到什么,还边看边笑,全然忘了自己屋子的事。
她是个没太多想象力的丫头,活在实打实的现实里,连爱好下厨都是为了口舌之欲。小满逃避不了眼前所见,更逃避不了自己五感:“话说我饿了哎,你们饿不饿?”
没人搭理。看书的那位又翻过一页,男主眼见着就要统一黑白两道,下一步就是抗敌前线,光耀千秋;烧香的那位终于插完了伸手可及范围内的木棍,喃喃哼着超度的佛经。
“真受不了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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