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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七
眼见惨案即将发生,夜十三立马赶过去,然而实在离得太远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突然窜出来,仗着身高体长直接扛住了柱子。
巨大的力道将他压得倒退两步,他却愣是一声都没有哼。
来者,正是梅七。
“哈——”
他猛地一发力,硬生生将柱子掀到一边。底下的人由此得救,柱子砸在空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溅起了漫天的灰尘。
周围人不约而同鼓起了掌,夹杂着几声叫好。
夜十三停下脚步,杨老五闻讯赶来,先一步抵达梅七身边。他余惊未消地看了眼柱子,抬手拍了拍梅七的肩膀,由衷称赞道:“兄弟好功夫啊!”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梅七皱了下眉,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管别人还在道谢,一瘸一拐地离开,去捡被他匆忙扔在地上的工具。
布袋的口没系紧,锉子小刀撒了一地。
于旁人来说轻易的捡拾,他这个跛子却要费半天劲才能做到。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喊人帮忙,只是捂着腿闷声不吭蹲下。
脚步声从旁响起,一双小手递过来若干工具。
他头也没抬,只是将手里的布袋打开,示意对方将东西扔进去。那人也没说话,只默默替他将远处的工具一一捡回。
“多谢。”
直到最后,梅七才道了一声谢。他提着布袋吃力地站起身,眼前人的模样映入眼帘,却是一名穿着斗篷的少女,低垂的帽檐挡住了半张脸。
若非斗篷底下露出一双绣花鞋,他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梅七并非多管闲事的性子,绕开对方就要走。杨老五处理好柱子的事,及时赶来,从背后叫住他:“等等梅七,有人要见你!”
“我今日的活儿还没干完。”
“无妨,救人者当赏,就当放你一天假。”
稚嫩的声音响起,梅七脚步一顿,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诧异。日子隔得不算久,他还记得这道声音,扭头看向那名少女,“元哥……”
不,性别是假,身份也未必是真。
结合那双做工考究的绣花鞋,还有杨老五毕恭毕敬的态度。梅七眼神沉了下去,却仍不卑不亢地问道:“阁下是?”
夜十三抬起嘴角,向杨老五递了个眼色。
杨老五会意,行至梅七身边,附耳小声地介绍道:“这位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名动京城的麒麟仙,苏家二小姐。”
梅七眼神一动,他自然是听过这些名号的。只是没想到传闻里的人物,就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在喜乐坊扮过小厮。
她为何要见自己,还是莫要扯上关系……
“杨大哥漏了一条。”夜十三耳尖,主动补充道:“我也是你们的雇主。初七是我的丫鬟,我说过会给你们介绍生意,便叫她去寻了你们。”
她看穿了梅七想跑的想法,这句话也是在威胁他。既是雇主,就有解雇的权利。他自己或许不在乎,可兄弟们呢?
梅七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二小姐有何吩咐?”
“把东西放了吧,随我去一个地方。”
夜十三假装没察觉他的反感,耐心地等梅七把工具交给同伴,才领着他出门。初七和小乙都在门外等她,沈小芸母女也还在。
她向几人点点头,“回济民堂吧……你们慢点走。”
初七和小乙明白她的意思,领着沈小芸母女走在后头。拉开足够远的距离,给她和梅七单独谈话。
夜十三人小,走得不快。梅七是个跛子,走得也不快。
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身手不错,在哪儿学的功夫?”
“家乡的镖局。”梅七似也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便漠然回答:“也不是正经学的。家中贫困,幼年就送了我去镖局干杂工。老师傅见我根骨不错,随意点拨了几招。”
难怪对元哥不错,原来是触景生情。
“随意点拨就能有这般身手,想来是梅大哥谦虚了。”夜十三扫过他的瘸腿,“看你也不是莽撞的性子,这条腿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方才的一幕,“救人?”
“草民不敢。”
梅七嘲讽地抬起嘴角,说的是夜十三的称谓,笑的却是他自己。
倒也不是一桩忌讳的故事。
他打小在镖局做工,又学了些武艺傍身,随着年岁渐长,自然而然有了走镖的念头。想着混个镖员当当,就去求了镖头。
镖头是看着他长大的,与他关系也不错,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可镖局有镖局的规矩,当镖员是要考的,他只拿到一个和其余人竞争的机会。尽管如此,对当时的梅七来说,依旧是个难能可贵的机遇。
他拼了命地练习,拼了命地考核,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争得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结果出来的前一日,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傍晚。刚从茅厕出来,遭人暗算一闷棍敲昏,套上了麻袋。
那群人硬生生砸断了他的右腿。
痛楚传遍全身,可任凭他哀嚎、哭求、咒骂,对方也没有停手。打到他奄奄一息,那群人才终于罢休,将他丢在地上。
幸亏镖头发现了他,及时背他去看郎中,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镖头没有提考核的结果,只让他先好好养伤。梅七自己却也知道,腿瘸了,即使他通过考核,也不可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走镖了。
打断他腿的人,必然是某个心虚的竞争对手。
可对方毁掉的不仅是这场考核,更是梅七改变人生的机会。他年幼丧父继而丧母,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本以为当上镖员,就能在镖局安家……如今也成了泡影。
镖局里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常有人拿他的瘸腿开玩笑。他无法忍受那些嘲笑,只得辞了工,背井离乡四处闯闯。
路上偶遇了李响、李丁兄弟,因会修理物件,加入了这群工匠。
“那一天,我原本是想投湖自尽的。”或许是讲得兴起,梅七坦白说道,“偏偏遇上李丁想要吃鱼,他们一群人来湖边捉鱼,热闹得很。”
李响见他独自一人,便邀请他一起烤鱼,还教他如何捉鱼。
一念之差,梅七活了下来。
“我视李响等一众兄弟为救命恩人,绝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梅七平静地看向夜十三,意思再明白不过。
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她放过其余人。
他倒是没想过,夜十三是相中他,想要收入自己麾下。不过以他的经历来说,人变得极端、悲观一点,也是正常的。
夜十三只问道:“瘸腿的时候,你多大?”
“十七。”
即是四年前,倒也没过多久。
夜十三点点头没说什么,听故事的期间,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回了济民堂。她领着梅七走进大堂,没什么病人,谢申正在查账。
谢申见她回来,连忙放下账本迎上来,“二小姐。”
“帮个忙,领他去上药。”夜十三指了指旁边的梅七,“左肩有新伤,是被重物砸的。顺带看看右腿的旧伤,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梅七不由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杨老五拍你肩的时候,你皱眉了。”夜十三从容说道,“这家是我的医馆,谢申的医术也很高明,你不用担心,先跟他去疗伤吧。”
“你随我来。”
谢申不认识梅七,但他对病人向来一视同仁,也不需要夜十三叮嘱。
梅七虽然怀疑夜十三的用心,却也听过济民堂的名气。犹豫片刻,还是朝她抱了个拳,跟着谢申去了诊室。
大堂里人来人往,有不少姑娘家,总不好直接脱衣服。
夜十三跟过去,诊室无门四周围着帘。虽然她不介意,但考虑到梅七的戒备心,还是没走进去。她背身站在帘外,听见谢申发出了一声惊呼,估计伤口不太好看。
她也是习武之人,清楚那根柱子的杀伤力,绝不是轻易能接下的。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应当是伤口包扎好了,谢申请她进去。夜十三掀开竹帘,梅七还没穿衣服,整个左肩都被纱布缠了起来。
梅七见她有些局促,夜十三倒十分坦然,转头问谢申:“腿呢,看过了吗?”
“看过了。”谢申朝她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确实是陈年旧伤,伤的还是骨头。断过的地方长歪了,不好治。”
难治在意料之中,但夜十三是见过未来梅七的人,她知道这伤一定能治。她并不打算放弃,皱了皱眉,转身叫梅七坐下。
然后她捋起衣袖,自己蹲下来,卷起了梅七的裤子。
“这……”
梅七霎时瞪大眼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怕踢到夜十三。他望向谢申求助,谢申却已司空见惯,反而帮着夜十三安抚他。
“你莫要着急,二小姐的医术比我更为精妙。”谢申一边说着,自己也凑了上来,“让她看看你的伤,或许还有转机。”
狰狞的伤疤贯穿了整条右腿,仿佛一张断断续续的蛛网。古代没有CT,夜十三一寸一寸摸过去,判断骨头的长势。
如谢申所说,有几个地方长歪了,因而这条腿才是跛的。
她思忖着治疗手段。第五世当游方郎中,她治得最多的就是这类外伤。也见过诸多疑难杂症,收集了各地的奇方偏方。
只是她的记忆太过漫长,需要一点时间整理。
“二小姐怎么看?”
谢申见她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询问。夜十三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梅七一眼,方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
直接说结论吧。
“能治。”她抿了抿嘴,毫无意外又接上了一句,“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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