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平胸方若绮

　　若绮，不管你是不是记得我，只要有一丁点爱我的感觉，请把这束花放在阳台上。
　　花里插着银灰色卡片，落款是黎华。
　　关古威在厨房里满身大汗忙着，自从日本回来我就疯狂想念烤鳗鱼，他守诺给我做。
　　我一手拿着卡片，一手拿着花，明媚的阳光，深黑的记忆，不见底的爱情。
　　厨房里有菜刀钝钝砍下的声音，每一下仿佛在我心上不紧不慢地磨。
　　一步一步靠近阳台，楼下远远的花坛边，停着一辆保时捷。阳光从地狱里直射上来，眼睛生疼。
　　“大姐，打火机在哪里？”
　　只要，只要再一步……
　　“你家的煤气打不出火啦！”
　　只要，只要伸出手……
　　“没有打火机，火柴也可以！”
　　只要，只要松开手……
　　“大姐，你干吗！”
　　关古威猛地在耳边叫道。我冷不防回过神，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他清秀白净的脸蛋把我生生拉回现实。
　　筋疲力尽。
　　“恩，手艺不错。”我含糊地夸奖，嘴里塞得满满地。
　　“那是，我天才么，当然，我妈也培养得好。”
　　“切，天才都是天生的，人才才是培养出来的。”
　　“那也只有人才才能为人服务，天才太不实际。”
　　一句又一句来回斗嘴，烤鳗鱼的香气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你又抢我的！”
　　“谁叫你不吃！”
　　“我是想把最好的一块留在最后吃……”
　　钢琴上的蓝色妖姬半沓着，一滴水眼泪一般从花瓣上滑下。
　　吃完饭，正在收拾，关古威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没话就帮着收拾。”
　　“大姐，你和yogo的合约，是不是结束了？”
　　我点点头。“怎么EAMI的周映彤想邀我？呵呵，我好歹也是得过奖的，如果签约金够高的话，可以考虑。”
　　“不……”他有点丧气地垂下头，“我今天向她提起你，她仍然说你资质不够好，希望能多观察。我就是搞不懂你哪里还不够。”
　　我打着哈哈：“威威你还不明白吗？我出了两张专辑，而且销售属于吓死人的惨淡，根本没什么成绩，人家凭什么要我？”
　　“可她也签新人。”
　　“说明我连新人也比不过啊。”
　　真是纯洁的孩子，一个制作人拒绝一个得过奖的歌手，难道还是歌手能力的问题吗？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简单，尤其是女人之间的心思，也只有女人懂。所以男人和女人争辩是不明智的，无论这个女人是不是明智。
　　周映彤当然是明智的，明智到我都赞同她的拒绝，如果她真的接受，我就会担心有什么不祥在暗中窥伏。
　　“那束花很漂亮。”他突然毫无预警地指指钢琴上的蓝色妖姬。
　　“关、古、威！”我叉住腰横眉竖目道，“从你看到这束花，进我房门到现在已经4个小时了，没理由4小时以后才夸奖，这种做法使我感到很突兀，也让花很伤自尊！”
　　“……”
　　“你到底要说什么？”
　　“黎华还在楼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苦笑一下，高高举起手又无奈地放下来，“你……你回去吧，我累了。”
　　“……”
　　他起身，向我走来。
　　一步，两步，再一步就……
　　瘦长的人，怀抱依然很温暖，北海道小旅馆的废墟下，我们曾经贴得那么近，那么紧。我记得他怀抱的气味。
　　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拥住我。
　　他的身体停了停，接着，错身，走向门口。
　　门被合上的瞬间，我一把抄起花，向空无一人的门上扔去。
　　天早已黑了，夜风冷冷撩开窗帘，我抱紧自己，何必，何必。爱情这东西，死活是个死，生活这东西，死活都得活，这两个东西一凑合，只能折腾得半死不活。

　　第二天去EAMI找关古威，一时心血来潮走楼梯，一级级用跳的，突然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映彤，你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个女人声音似乎哽着一千年的委屈：“过去？怎么过去？这么多年的感情，过去了，就算了吗？”
　　黎华和周映彤……知道窃听是非常没素质的行为……可是方若绮什么时候又淑女过了？
　　黎华的温和怎样也掩藏不住骨子里面的冷酷：“青梅竹马不代表可以白头到老，我们之间永远只是邻家兄妹的感情，这一切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气我一听说你和古芊菁的流言，就固执解约对不对？黎华，我不再计较你和其他女人的绯闻，只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们之间毕竟有婚约！我毕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周映彤，婚约，未过门的妻子……这个世界真有太多惊奇，还记得前几天在路上遇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声不响地蹲在马路边，面前用粉笔写了一行字，大意是初来上海打工就遇到小偷，身无分文，求路过好心人给钱买馒头什么的。我好心蹲下身，对他说，如果你是骗子，骗不到人的，如果不是骗子，这里后面就有派出所，你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男人点点头，过一会儿我下楼买报纸，他没了踪影。我心想世上真的不会有这么多骗子，这次是真遇到困难的人，他一定去派出所了。谁知道第二天我去离家很远的圣心慈善院，那个男人又蹲在慈善院门口，地上写着，来上海寻找私奔的妻子，不想遇到小偷……
　　“你这种人，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我恶狠狠地咒骂道，他面前的五块十块，都是慈善院的孤儿们存下的零花钱。
　　骗子的手段让我意外，黎华的真相让我震惊。是什么让一个男人有了婚约，还可以大摇大摆和其他女人们罗曼蒂克？从古芊菁到徐心宁，到周映彤，黎华，你什么时候有过真心驻留的瞬间？所有的女人于你都只是一间旅馆，你包下了它们，却不住进去，让她们的心空关着，寂寞着，等待着，失望着。
　　“不是赌气，映彤，因为，”他抱胸淡淡地看着她，口气冷漠得仿佛对待陌生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多么轻巧的口气，多么伤人的真相。周映彤深深倒吸一口冷气，我听到谁的胸膛“卡嚓”一声，什么东西碎成裂片。
　　“我们的婚约只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说实话，和那些女星们在一起，都要比和你在一起开心。映彤，你别难过，那是事实。”
　　恩，多坦白的事实，还轻轻松松叫对方别难过。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和她们，该散的，都已经散了，而你，也别再等我，你也老大不小，该学学我，追求自己真爱了。还有，别为当初一怒解约而后悔，其实那天我来找你，也就是想和你解约。”
　　他淡淡说完最后一句，转身要走，然后看到了定在楼梯下的我。
　　“若绮……”他的口气立时转变成一刻不能忍耐的急迫，“你怎么在这里？”
　　就是，我怎么在这里，我为什么把自己放在这里，如此尴尬的楼梯，如此残酷的画面。
　　“我，我经过而已，对不起，你们聊。”走啊，走啊，为什么挪不动步啊？
　　手臂被人拉住：“你都听见了吗？”
　　“没有！”努力装出无辜的样子，电影里经常是我这种心血来潮最后无意闯入别人隐私的家伙首先成为炮灰，被杀人灭口……
　　“既然听到，就跟我走！”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向下跑去。这什么人哪，幻听啊，我明明说了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见！你放开我！”一气跑到停车场，我愤怒地甩开手：“请你什么时候也听听别人讲话好不好！”
　　“用不着听你讲，我就什么都知道。”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我知道你什么都听到，也知道你什么都记得，根本没失忆！”
　　“是，我什么都记得，我装失忆，可你还不懂吗？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死心！黎先生，别说还记不记得你，爱不爱你，我现在分明就是讨厌你，鄙视你，你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一个好女人记住，去爱，你只配被遗忘！”
　　他紧紧抿住唇，愤怒仿佛一条火线，在他的唇齿中蔓延。
　　“一个对着未婚妻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的男人，一个对着甘心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女人说去打掉孩子的男人，一个对着相缠已久的女人说对不起我不能和另外一个女人分手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的男人，根本不懂得爱情，不配被爱。你的肩膀很宽，但是担不起星点责任，你的名气很大，恰恰和人格成反比，你的钱很多，却买不来善良和德行。你该做的不是拉住我，而是学好第一堂课：尊重别人，从听人说话开始！”
　　我踩着步子重重往前走，胳膊还有点疼。他终于没再来拉，长长的阴影，把天空罩成一团冷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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