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一夜恣欲，到底乏累，衍渊难得罢了早课回房补眠；何况乎身体粘腻，并未清理，也让人烦躁不堪。如此状况，毋庸说是练剑，怕光是静坐调息都难集中心力。
　　天色已近大亮，回房时见到三三两两正在早课的纯阳弟子。衍渊想想，仍旧是过去纠正一二；他们见了衍渊披发宽袍的样子有些惊讶，眼神发飘似乎觉得非礼勿视，但到底有些好奇，平时衣冠俨然的师兄今天怎么如此模样，便又都偷偷拿眼角觑他。
　　衍渊自然察觉，却没说什么；倒是阶位高些的弟子，许是亲近些，胆子也大些，终于吞吞吐吐开口：“师兄，你这是……”——也是知晓些衍渊身体状况，自然关心几分；今日师兄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寻常，哪儿却说不上来……
　　“无妨。”衍渊抬手摆摆，习惯性便是叫人安心，想想又添了句，“昨晚——”不过开了话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便又作罢，“罢了，无事，只是大概我昨晚受了些风，今日身体仍旧脱乏，只得把事情都交托给你了。若有人来找我，便帮我告罪一声；只是有急事的话，只管来寻我便是。”话毕额角一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那弟子见状，问了一句：“师兄，你是不是发热了？”见衍渊闻声撇过头来微带疑惑看他，便又比了比，“师兄你脸色潮红，是体热之兆——要不要帮忙请个大夫？不然麻烦隔壁万花谷的弟子应该也——”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衍渊打断对方话头，“昨晚我同叶公子秉烛夜谈，也就是夜风吹得久了，睡一宿便好。”似乎又觉到了身上冰冷湿黏的感觉，衍渊皱眉不舒服地动了动，“那诸事便均交付于你了。”言罢，便拢了拢袍袖，回了自己屋子。
　　唤人送了桶热水，本想好好泡一泡，却是入了水便被蒸腾上来满身疲惫；衍渊终抵不过困乏，随便洗刷了一番，便草草擦干，裹了层干净袍子上榻，陷入安眠去了。
　　这一觉，睡的深了，全然不闻窗外风声；却不想，竟是告恙卧了数日。

　　衍渊在房里呆了几天，有弟子担心，仍是请了大夫，恰好便是同在名剑大会的万花弟子；那万花弟子兼修离经与花间心法，对于风寒自然不在话下；安安静静在衍渊榻边坐下，搭指诊脉的样子，看上去便颇为沉稳，忍不住便叫人心生信赖。
　　衍渊靠坐在床头，神情有些倦怠，但到底不好直接睡过去，便打了几分精神同万花弟子搭话。
　　“大夫……”
　　那万花弟子正开了针匣，打算给衍渊施针，听这一声，微微带出笑意，摇了摇头。
　　“道长客气了，在下不敢妄称大夫，不过是个仍在杏林修行的拙手，道长如此称呼倒是过誉了。若不嫌弃，在下姓陈名玘，尚未及冠，道长直呼在下名字即可。”
　　“陈玘——么？”
　　“是啊，玉部，一个己字。”
　　“玘为佩也，君子温润如玉，令尊令堂想必对你期望颇高，是个好名字。”
　　“道长见笑。”
　　一时两人又是无话。衍渊此时已换做了仰躺的姿势，由着陈玘为他施针泻热，他本就不是善谈之人，两人之间漫开的沉默便又催得衍渊昏昏欲睡。
　　陈玘斜觑了一眼衍渊，对方散着发躺着，脸色有些青白，是气血不畅之兆；眼底又有浅青，似乎这几日也并不得安睡；现下衍渊微阖着眼，鼻息有些粗热，手却冰凉，便是整个人都透出股不健康的气色来。
　　陈玘施针已毕，便随手帮衍渊提了提被沿。
　　尚未入冬，天未见寒，衍渊却已换了厚褥，即便如此，手却仍比他人要冷上许多，便是风寒之症，也不该如此；说来方才探听脉象时，似有不寻常，一时半会儿却寻不到对策，现在琢磨几分，倒是觉得有几丝熟悉。
　　衍渊似是被陈玘动作惊醒，惺忪着睡眼，带着丝歉意笑笑。
　　“——劳烦，”衍渊擦擦脸，道了声谢，“抱歉，身体抱恙，精神竟不济至此。”
　　“人之常情。”陈玘倒是反着安抚。
　　托着下巴盯着衍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陈玘又重新在衍渊手腕上搭了指。
　　衍渊没说话，只有些疑惑对方怎又开始切起了脉。
　　此时房里只有衍渊陈玘二人，方才在的纯阳弟子已领了陈玘开的方子去煎药去了。
　　并无他人，说话倒也方便，陈玘想想，遂开口。
　　“道长，在下冒昧，方才切脉时，道长脉象似有古怪；除却风寒，道长脉象显示体内似有邪异寒毒，只是苦于在下学艺不精，看不出着寒毒来路，因此也找不出应对之策……”陈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虽说如此轻率提起，也只是给道长平添忧困，只是平白相瞒，似乎也有不妥，在下也于心不安，便决意提出。”
　　陈玘轻吁口气，看向衍渊，“方才为道长施针时，道长手指冰寒，我斗胆猜测，这或许同这不明寒毒有关。不知道长可对此异状有何头绪？在下也可略尽绵薄替道长寻些法子。”
　　不想衍渊听完他一番话，只顿了顿，神情并无大异，仍是一脸寻常；见陈玘微有疑惑，便出声解答：“劳你有心，这其实是在下陈疴，虽无法根除，也并无大碍，所幸便由着它去了。”
　　陈玘闻言沉吟半晌，“道长可方便细说？”说着轻咳一声，“道长应该也能明白，杏林之人总是对疑难杂症有些额外的兴趣——”
　　衍渊似乎也觉了些趣，笑了笑，“并无甚不方便。”便同陈玘简单提了一番洛道之事。

　　“尸人？”
　　“不错，鲍先生与师兄是同我这么形容的。”
　　“那鲍先生倒算得上奇人。”陈玘闻言有些惊异，又低头思虑了几分，“这与其说是毒，倒似乎更像苗疆一带的蛊毒。我有个熟识的五毒弟子，或许可以去信请教一番。不知道长可否告知那味药丸配方？”
　　“自然可以，如此便有劳了。”

　　陈玘之后便告辞了。
　　身上余毒之事，虽不能说大有收获，这点眉目之于衍渊，却总是好的。
　　衍渊便也不去多想，索性闭门休憩了几日，等身体大好了，也方便处理各方事务。

　　叶南荪是在第三日来的。
　　那夜的失控与次日清晨的失言让两个人之间都有几分尴尬，于叶南荪更甚，加之名剑大会事务缠身，叶南荪听闻衍渊告病未出的事情已是第二天。本也无法做到巨细靡遗的了解，只是拖到如今才来探望，多少是有些情怯。
　　叶南荪在转交小院已经徘徊许久，花庭里下的决心却又在衍渊房门前消散大半。倒是正逢来送药的纯阳弟子，见了他，倒是有些兴奋开心地打了声招呼，自然便问了声“叶公子可是来寻衍渊师兄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同自家人一般，引着叶南荪进去了。
　　“师兄，我送今天的药来了——”那纯阳小道子一面提了嗓子敲门，同神色微有局促的叶南荪搭话，“师兄身体好多了，前几日还在卧床不方便见客；说来师兄畏寒的——也不知怎么特别畏寒——一得了风寒便发热的厉害……”絮絮叨叨，也不见外。
　　叶南荪似是想到什么，喉间一哽，便呛了口气，低咳一声，将那点不自然掩了去。

　　这时房门另一头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便是一人，将门吱呀一声打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