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慢

　　第二十二章
　　我最终没有死，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我好过几分。
　　因为，我失去了我的桃心。
　　桃心，哥哥的桃心，趁哥哥想办法去找人救我的时候，偷偷用她的仙体换回了我的生命和修行。
　　我这一生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时候，依稀看到的景象。
　　一向镇静的哥哥，此时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的手指骨节泛白，按在桌子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我痛苦吗？”
　　“离渊，你听我说，我是玉山仙体，救了离泱还有机会复原。而如果没有人来救她，她就会灰飞烟灭。她虽然不是你的亲妹妹，却是我比亲姐姐更亲的姐姐。”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泪如雨下！
　　“这该是我做的。”哥哥痛苦的神情溢于言表。“我配做一个哥哥，也不配爱你！”
　　“不，离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离泱像云蔓一样，没有人去救她！”
　　云蔓的事情，桃心告诉过我。真相并不像白落说的那样，云蔓深受大家喜爱，却在哥哥跟白落争执的过程中被误伤，因为当时没有人有玉山之力，只能香消玉殒。
　　如果我是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段被白落剖白的心事，虽然并非事实的真相，但的确让桃心介意了很久，难过了很久。一直以来，她都在为哥哥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救云蔓而耿耿于怀，她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云蔓。
　　而如今，我面临危难的时候，牺牲的却还是她。
　　我最亲爱的好姐妹，是被我带进这场人世的纠缠里的，她本可以优哉游哉地在玉山做一个吃货。
　　我紧紧我捉她的手，想要送去我一点点地温暖。“离泱，我最开心的事就是你带我来青丘，还把最爱的哥哥让给我。所以，我早就原谅你了。”
　　“桃心，你不可以这样，不要对我和哥哥这么残忍。”
　　看着奄奄一息的桃心躺在哥哥的怀里，还是那一幅可爱到极致的表情。我的眼睛却变得更加模糊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要变成小虫子了，我知道虫子很丑，但是你不准嫌我丑，你要等我500年，等我变成漂亮的小虫子。我到时候又可以来找你啦！”
　　哥哥却好像十分镇定：“桃心，离泱不是云蔓，我也不是过去的离渊，我一定会救你的。”
　　桃心，哥哥的桃心，又以来到他身边的姿态离开他了。我知道，哥哥不会再快乐起来了。
　　桃心变成原形以后，被燕未然的仙力封存在仙桃内，日日不离哥哥之身！而乐罗临近分娩，又加上对詹尹的一番谎言彻底惹怒了他，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黎国，不过几日便返回了青丘。
　　乐罗是有孕之身，并未被燕未然带走，而是留在青丘待孕，在她弥留之际，依然没有告诉詹尹事实的真相，我想她是真的打算把对詹尹的爱全部带走。但这是不公平的，我听说詹尹在乐罗走之后似乎更加放纵自己起来，又收了好几个美女做姬妾。
　　只是，鸢香和莺夏依然留在以前旧的宫殿，他也偶尔会去，甚至传出了詹尹临幸了鸢香这样的谣言。但，我是不信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乐罗很快就会消失了，即便听到有关他的风吹草动，她也不会大喜大悲了。目前，只有无动于衷，才是对活着的人最好的慰藉。
　　三月之后，乐罗诞下一个女婴。燕未然似乎很高兴，可能他真的可以回玉山交差了吧。
　　然而整个青丘却弥漫在一片阴郁和伤感之后，既没有新生命诞生的快乐，也没有神鸟完成使命的庄重。
　　我一直对燕未然和乐罗心怀歉疚，根本没有勇气踏进他们的恭喜。可是，我的确很担心乐罗，毕竟她很快就要死去了，我还没有跟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双手绞着，进退两难，若是平时，桃心一定会跑过来拉着我去的，可是现在她只是一只昏睡的小虫子。
　　在乐宫时，出了事情，鸢香和莺夏也会来找我，如今她们却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谁也指望不上的，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自己去，终究自己做的孽要由自己来还。
　　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还。

　　踏进乐罗房间的时候，一股离别的愁绪萦绕在整个房间，竟然从没听到小婴儿的哭声，也许她知道自己娘亲即将的命运，一出生便在无声地抗议命运的不公。白落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
　　燕未然闻声耸了耸肩，然后轻声回头，把紧握着乐罗的手拿开，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你过来吧，乐罗有话对你说！”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视我的目光，或许是离别太浓，顾不及我；也许是仇恨太深，不屑面对。不管怎么样，我的心都狠狠地被扎了一下。但，此时我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不知何时，房间只剩下我和乐罗了。
　　“离泱，我知道，这几天你一直都在怪自己，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怪你。”她说的“我们”，毫无疑问指的是她和燕未然。
　　乐罗的气息很微弱，但是依然强撑着露出一丝微笑：“燕大哥告诉我，玥珠跌落凡间是必然的，即便不是被你弄下来，也会是别人。你没必要自责！”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失误，它不会化入你的体内，也不会让你跟詹尹产生误会，如今还要······”我真的是很难过很难过，但那个词语我实在说不出来。
　　乐罗将手覆上我的手：“不!离泱，即便没有你，我们的问题也一直都存在，更何况与其相互折磨、猜忌，我更希望能两两相忘。只是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奏出六合曲。”
　　“也罢，那本来就是一个借口。”人生总是有很多借口，但是借口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就像我当初进黎宫，本也就是一个借口，我是为了去见他。
　　我忽然想起了乐罗的孩子：“难道，他真的要把你的孩子带回玉山？”
　　乐罗哂笑：“离泱，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心吗？那是他的使命，如果他真的要带回去，我不会阻止。可是，他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拒绝了回玉山复命的筹码？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乐罗。
　　“他虽然骗了你，可对你却是真心的，就算真的有错，你也会原谅他的，不是吗？”她猜中了我的心思，他要我的心头血的时候，我的确非常心痛，可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种的因的时，我更多的是心甘情愿。
　　乐罗接着说：“我知道，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情，让你们两个人产生了很多误会。不管如何，不要欺骗自己。”
　　我有些不解：“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如果连我的死都不能解决问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走后，你们就把‘诺儿’带到黎国去吧，那毕竟是她的父亲！”乐罗自顾自地说着：“哦，对了，我给孩子起名‘羽诺’。”
　　“他知道吗？”
　　“离泱，你又开始钻牛角尖了。燕大哥从来都没想过拿羽诺跟圣母复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我一想到他的身份，若是没给圣母一个说法，只怕后果会很严重的：“那他是不是会受到很重的惩罚，不行，我跟他回去复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乐罗刚才的笑意隐去，伤感染上了她的双眸：“离泱，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我还有一段日子可活，我已经跟燕大哥说了，我会跟他回玉山，毕竟我曾是玥珠的寄生体，身上也还有玥珠的气息，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其实，我明明知道这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计策，可我又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拿乐罗去冒险，她一个凡人，怎么受得了那玉山高深的法力，蓦地眼泪就泛出了眼角。
　　乐罗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轻轻擦去了我的泪水：“离泱，不要哭，我是自愿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身边的人为了我牺牲自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死都不可以。我真是恨透了我自己。
　　这样的我，还有资格自私地去拥有自己的爱吗？我深深地怀疑，即便他是为了我好，而选择牺牲乐罗，即便他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我依然没法说服自己毫无惭色地去站在他身边。
　　我紧紧地抱住了乐罗，任自己的眼泪将她的衣衫打湿。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已经在心里狠狠地惩罚了自己：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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