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

　　斋藤一是在晌午烈焰的照耀下突然惊醒的。过亮的光线刺得斋藤一双目疼痛，额角满是汗水，分不清是热还是冷。

　　方才的噩梦太过清晰，冲田倒下的模样不断在眼前闪现，于是这人再没有醒来。

　　斋藤一缓缓转眼，冲田总司依旧躺在身旁，没有移动分毫，似乎还在睡梦中，丝毫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冲田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皱，额角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幸好身子还是热的。

　　热。热？热得太不寻常了。

　　斋藤一陡然察觉不对，抚上对方的额头，竟是烧热一片。斋藤一再次拨开自己给对方重新换上的衣衫，里面的衣襟早已湿透。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沁出血来，沾污包裹的白布。而这些细小的伤口尚算好的了，最严重的就是背后那道既长又深的伤口。现下看来已经不是伤口过大的原由了，斋藤一不明白这一出周边的血肉为何会泛着黑色，留出紫红色的脓血。

　　究竟是怎么回事？！

　　斋藤一起初还是“宗次郎，宗次郎”的笑声叫唤，而后实在是顾不得被发现身份，大声喊道：“总司，总司醒醒。总司！”可没有丝毫回应的对方让斋藤一心焦不已。

　　斋藤一连占星卜一卜此人的状况都不能，身体不允许不说，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占星术根本就算不到冲田总司的一分一毫。

　　情急之下，斋藤一也别无他法，只能翻出冲田总司随身携带的小药包中所有的药草，能用的都用上了，熬的熬，敷的敷，有的药需要捣烂嚼碎直接敷，斋藤一把最都嚼麻了，尽力替冲田所有的伤口都敷上药，包裹好，只盼着那一团皮肉周围的黑气能早些散去。

　　一切恍然若梦，不过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会醒来。

　　冲田嘴唇干裂，斋藤一递水喂进去，又被尽数吐了出来，更不要说把药汁给喂下去。

　　斋藤一只在很久远的一本册子上读到过“毒”这个字，有岂止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昏迷不醒的某人真是被“毒”所困，睡梦中已在生死间徘徊数回。

　　昨夜在冲田总司背后偷袭的那人在刀刃上动了手脚，伤口不对劲冲田立马就发觉了。

　　江湖上行走多年，按理来说，冲田绝不会被一点小毒逼迫成现在这般模样。无奈当时心系斋藤一，救人心切，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好不容易赶到桃园，又误以为斋藤一被杀，一时之间气急攻心，血液逆走，才加快了毒素蔓延。

　　眼见着伤口颜色越来越深，冲田总司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斋藤一着急得额角不停冒汗。四周荒无人烟，斋藤一根本找不到可求助的人。幸好这段时间没有敌人追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斋藤一不会突然知道怎么给冲田解毒，更不会离开此刻意识模糊的人自己跑出去求助，斋藤一就守在冲田总司身边，一副哪怕是死都要死在一起的决心守着。

　　斋藤一不甘心就这么无力的守着等着，剩下的药草虽不一定帮得上忙，但都是些消炎止血的药，对冲田身上的伤口总归是有益而无害的。在冲田总司把整整一碗黑苦的药汁都吐出来之后，斋藤一毫不放弃的又熬了满满一碗。

　　如果冲田总司无法自然吞咽下这些药物，那么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方法有误。

　　斋藤一放下药碗，从冲田身后扶起对方的腰，然后坐上了冲田刚才躺过的地方，渐渐放松对方的身体，让他靠着自己，尽力避开着冲田背上那道大伤口。冲田总司本就比斋藤一高大不少，保持这个姿势耗费了斋藤一不少力气，好不容易调整过来，斋藤一拿起腰碗，慢慢的喂。

　　一开始只是小口的往下倒，看到冲田有吞咽反应后，才敢大胆的喂下去。

　　一碗黑汁终于见了底，斋藤一也安心不少。怕对方又吐出来，也不敢立马放下冲田总司，只得就这现在这般依靠的姿势静待着。

　　冲田总司的眉头依旧微微皱着，没有半分起色，脸色苍白，白皙的面颊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用袖口替对方抹去汗珠，又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斋藤一就着最近的距离看着这人，心脏抵着心脏，呼吸在冲田的耳侧，对方的每一次呼吸斋藤一也听得清清楚楚。

　　感受着冲田活着的细微动作，让斋藤一稍稍放心，可冲田一直昏迷不醒的状态又立马让斋藤一提起心来。

　　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正是因为没遇到过才会束手无策。要不是生性淡然从容，此刻只怕要崩溃了。

　　这里是南国，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把自己从北国带来，感觉无所不能的人却倒在你的眼前，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难过吗？绝望吗？

　　斋藤一很自然的回想起了父亲死时，祖父死时，暴风雪再次来临后他带着北国所有的人踏入无人区时的心情。那时候都不曾有任何难过和绝望。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而他早已看穿，心若止水。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冲田总司改变了他的命轨，改变了他的人生。

　　斋藤一只是焦急，却仍旧坚持。

　　感受怀里暖和的温度，斋藤一连最后一丝焦躁都消失了。

　　他相信，相信这个人有这样的能力，能领着自己走到最后，绝不会倒在自己身前。

　　冲田总司的右手还紧紧握着剑，骨节泛白。于是斋藤一伸出左手，握住了冲田总司的左手。

　　半个时辰过得蜿蜒而又漫长，斋藤一好似穿越过了几百年的光景，而北国于他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就在身前，安静的闭着眼睛，眉头轻拧，似在在噩梦中徘徊。

　　回过神来，斋藤一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要支撑冲田总司全身的重量不说，斋藤一还要憋着力气避开冲田的伤口，再加上身后没有任何别的支撑，整日未进食的身体也有几分虚弱，眼看着就快撑不下去。

　　药也差不多该下去了，斋藤一正准备把冲田放下，没想到抓住冲田左手的手突然一紧，被对方牢牢反握，紧接着斋藤一胸口的重量消失，冲田像是受了刺激，身体猛然前倾，咳嗽一声后，把半个时辰前吞下的药再次尽数吐出。

　　黑糊糊的药汁流了满地，仔细看去，那些并不只是药汁，里面参杂更多的是紫黑色的血。

　　“总司！”斋藤一大叫一声，仍旧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冲田吐过之后又再次深度昏迷，无力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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