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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噩梦
深夜。上海。长寿路。
我拖着箱子，站在家门前的路灯下，昏暗的灯光把整个世界都笼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
距离我第一次走进这座房子，已经十四年了。可是我打开门站在客厅里，似乎依然能看到当年那个坐在沙发上哭泣的男孩。
虽说已经没有人长住在这里，但是屋子里还是很干净，生活起居用品也一应俱全。看来辰依旧有按时安排人过来打扫，或许偶尔也会回来小住。
我走进儿时的房间，屋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动，打开柜子，还有一套干净的被褥安静的躺在里面。我把它们抱出来铺在床上，竟然，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辰的房间在我的隔壁。我们俩的床铺，隔着一道墙，紧紧挨着。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害怕一个人睡。因为在孤儿院里，总是好多小朋友睡在一起。可是这小小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关了灯，静得怕人。
那个时候，16岁的辰总会坐在我床边的地板上，讲故事，或是唱着童谣哄我入睡，一直等我睡着了才离开。也许他自己也不能相信，在还未长大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照顾一个孩子。
我推开辰的房门，摸黑走到他的床边坐下，熟悉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来，我伸出手去扭亮了他床头的一盏台灯。记得初中刚开始学物理电学的时候，我的脑子常常短路。老师讲到电阻，说是它可以阻碍电流的大小，我不明白，便抱着练习题去找辰。他扫了一眼题目，哈哈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傻瓜，我的台灯就是带电阻的啊，电阻大了；灯光就弱，电阻小了，灯光就强。扭一扭开关，你就懂了。”
很多年以后，我早就忘了电阻是什么，但是却一直清晰地记得，他的床头灯，可以控制光亮的强弱。
如果我的心上，也有一个电阻，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由地控制，我爱你的多少。
辰的房间随着我手中开关的扭转，渐渐在我眼前亮了起来。我很怕在墙上看到诸如婚纱照之类的东西，幸而并未如我所想。墙上挂的，依旧是我和他的合影，我坐在钢琴前弹奏，他站在我身后安静地看着，眼里满是笑意。
我的手抚过照片上他的脸，我想那个24层小公寓的墙上挂着的婚纱照里，他会不会也笑得这样好看。
我环顾他的房间，许多许多的画面在我眼前重现。他坐在灯下听音乐的样子；他为我取下书架最顶层的书的样子；他把我们的合影挂在墙上的样子；我们笑闹着打扫卫生的样子……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原来不论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些记忆对我而言，不过是上一秒钟才发生过的事情。
我揉揉眼睛，逃也似地出了辰的房间，躲回到自己屋里，窝在小床上。
这是我回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深夜，而明日此时，我应该已经离开。
是的，我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我只允许自己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做回那个深爱着你的林忆轩。
明天，我会去看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你。
也许，这些回忆，便足够支撑我余下的年华。
翌日清晨，我从浅睡中醒转。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这样，只要心里有事，不论睡得多晚，总能早早醒来。
我收拾好屋子，不留下丝毫曾有人住过的痕迹，然后带着我的行李，驱车前往辰的小公寓。
早晨的上海路况很好，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了辰所住的小区门口。我请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说我有事要办，一会儿还要用他的车去机场，请他等我，行李我就不带下车了。
司机一口答应，许是没想到大早上就能有从市区开到机场的生意，态度尤其的好，“没关系的，小姐你先去办事，我就在这里等你，你放心。”
我向他道谢之后下了车，缓缓走进小区，踱到7号楼的楼下。看一看表，时间是早上7点。
我抬头看向24楼，眼睛睁得久了些，酸酸地就想要落泪。此时的辰，是否还在睡梦中……
我估摸着以这里到他公司的距离，他大约得一个小时之后才会下楼，于是便坐在楼对面小花园的长椅上，静静等着。
他变了么？他今天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他……过得好么？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可是大约5分钟之后，便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我猛地站起来，低头看表，没错，7：05.
怎么这么早？我疑惑着，又惊觉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容易暴露，赶忙掩身到一棵大树背后。
辰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回身对跟在后面的人说话。他快步走到车子边，拉开车门就把一个简便的旅行箱放在了后座上，转身就要上车。他……要出门么？
“汪家辰，你不要去！”跟在辰身后的人突然爆发般的喊叫，让辰的动作稍有停滞。我听出，那是夏沫的声音。
我悄悄从大树后面探出一点，屏住呼吸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辰一脸的焦急，夏沫的脸，许是因为生气，涨得红红的。
辰的双手搭在夏沫的肩上，他的声音，比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
“你没有听到楚希在电话里说的话么，轩轩不见了！沫沫，我必须去找她！”
一句话里，三个名字，很好地向我揭示了一个我已经猜到的事实——他们早就认识陈楚希。
夏沫的眼睛里很快噙满了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都不舍得离去。她攥着辰的手，“就算你到了台北又能怎样，你对那里完全不熟悉，你能保证自己一定找得到她？也许她已经不在台北了呢？”
“不管她在不在，我都要去找，她不在台北，我就去别的地方找，我一定要找到她！”辰的眼睛里闪着心疼，我默默地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辰，我亲爱的辰，你知道么？你心疼着我的样子，是多么的让人心疼……
“楚希会找到她的！”夏沫突然又是一声叫喊，惊得我的心也跟着颤抖。
我哀伤地看见辰的手臂垂了下来，他静默地站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夏沫悄悄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柔声说，“辰，我们回去，我们回去等楚希的消息好不好？”
我突然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我终于彻底明白，我早已经被放弃。
夏沫的电话响起，“是楚希！”她说着，当着辰的面接起电话，“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陈楚希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到夏沫重复到“香港”之类的词语，我的眼睛盯着辰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让人心酸的落寞。
末了，我听见夏沫对电话里的陈楚希说，“楚希，我拜托你，无论如何，你也要找到她。”
通话结束，辰被夏沫拉着走回了楼里。他们走进去之后，我的整个世界好像已经天黑。
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却始终兜转在一个小圈子里。我爱不到想爱的那个人，而“爱”我的那个人，根本只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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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