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遇土匪

　　穆迦岳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就看到他熟练地聊起袖子，朝着厨房走。他是想要去帮她洗碗。

　　这样一个人，他可以对人都狠，只是对她好。她能怎样去要求他？

　　以前小时候，她养狗，取名叫小哈。她喜欢带着小哈出去散步，尤其是饭后遛弯，小哈最高兴了。当她牵着小哈出去，走在路上，谁都很羡慕，都说这只狗养得好，油光水滑的，而且又活泼。对的，小哈是个讨人喜欢的狗，不管是谁，只要对它招手，它都很欢喜，随时随地都爱摇尾巴。看着别人都来摸自己的狗，起初她还很骄傲，但是后来，她心里不乐意了。这是她一个人的狗，别人凭什么来摸它，它对着自己讨好懂事，那是它属于自己，但别人凭什么？可是小哈不懂事，它并不知道穆迦岳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不希望它对着人人都示好，它却继续做一只人见人爱的好狗，见了谁都摇尾巴，转圈圈，做恭喜……后来，它这谄媚的样子，让穆迦岳受不了了，就让爸爸把它送了人。虽然心里她很舍不得，但总比它毫无原则，人见人讨好来得好。

　　再后来，妈妈从单位上带回来一只狼狗，这是穆迦岳活到现在，最喜欢的一只狗，叫蛮子。除了对穆迦岳，见到谁它都是横眉冷眼的，从来没见谁能逗得了它，别人一见到它酷酷的表情，都觉得害怕，妈妈觉得它太孤僻了，想要把它送走。可穆迦岳当时就想，这辈子，蛮子除了她就没别人了，它的忠诚，意味着对其他人都可以凶狠，它不会对任何人摇尾乞怜，只是想在穆迦岳这里得到温暖，穆迦岳不忍心让它失望，决定给它一辈子，它活着的一辈子，就只让她做它的主人。但蛮子太直率了，有什么都不懂伪装与退却，有一次看到穆迦岳被同学“欺负”，其实那时，他们只是和她闹着玩，可蛮子忍受不了这个，别人不许当着它的面把穆迦岳欺负了，所以蛮子冲上来，把那个拽穆迦岳书包的同学给咬了，不久，同学的爸妈来了，当着穆迦岳的面，把蛮子打死了。从此之后，穆迦岳再也不愿意养狗。如果忠诚的代价是不得好死，坚守的代价是难以善终，她宁愿从来没养过蛮子，至少它还会活着。

　　那时候如果她站出来保护它，它或许可以活下去，可面对对方家长的咄咄逼人，她害怕了，为了自己免遭责难，她退缩了，眼睁睁地看着蛮子死在自己面前。她总觉得，蛮子当时一定在恨自己。它是最无辜的，最傻乎乎的，在做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保护了它在意的人。

　　屠非在厨房里打望了一圈，没看到脏碗，倒是发现了一锅汤，他探出头来，对穆迦岳道：“山山，我饿了，可以吃吗？”

　　“都已经冷了，我来给你热一热。”穆迦岳回过神，走到厨房里帮屠非热汤。屠非从身后抱住她，感觉心里很满足，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只差解决她爸妈，他会慢慢来的，不让他们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他会好好地表现，让他们对他放心，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被他紧紧地抱着，穆迦岳知道，他不像别的人，其他人总是那么八面玲珑，可以对这个好，对那个人也忘不了。可屠非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计较，他心狠，是因为他认真，他只在乎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这次他打了沈磊，说实在的，穆迦岳心里不怪他，还挺能理解他的。她到底做过什么，能让他这么信任，如果那时，不是她满不在乎，由着沈磊瞎说，屠非也不会心里误会，如果不是她彻夜不归又不给他说明，他不会气急败坏，无可奈何之下，去对沈磊动手。他做的这些事，非但不能说明他有多么的穷凶极恶，反而是真正向穆迦岳袒露了，这个男人心里有她，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曾经她身边有小哈的时候，她就想，这只狗是很好，长得也乖，懂事，伶俐，人见人爱，可不是只爱她，除了她，谁都可以做它的主人，她不在了，小哈也会过得很好，这是她不喜欢小哈的理由，这个理由，也让她又养了蛮子，但蛮子心里只有她，就会特别计较，想要她对它好，想要她总是陪着它，可是她要上学，要出去玩，她做不到对它的专心致志，但这并不妨碍它为她玩命，它分不清别人对她到底是在逗着玩还是在真的欺负，它只是认定了穆迦岳，就不管怎样都不会让人把她伤着了。蛮子是只狗，它傻乎乎地不懂事，穆迦岳看着它死了，虽然特别伤心到不可能再养狗，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的生活。可现在的屠非，他比蛮子更凶恶，更执着，他依旧是傻乎乎地，用炽热的心对待她，不管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他都不许不行。穆迦岳不可能把他送人，更不可能看着他被人消灭，可要怎么办？难道是离开他吗？

　　直到现在，穆迦岳才真正意识到，屠非就是她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她好不容易看清楚了，怎么能抛弃他？

　　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就是个只对她好的人，以前她怀疑屠非是拿她做替代品，现在她没有怀疑了，她是人家的心肝肚肺肾，是人家的伤筋动骨都舍不掉的孽。现在屠非做到了，为了她，甚至不在乎是非，难道她就退却了吗？

　　等着他喝了汤，穆迦岳平静地说，自己爸妈要回来了，让他赶快走。是的，她竟然退却了。

　　屠非失望地舔了舔唇，转身正要走，却被她从身后抱住不放。她害怕因为他让爸妈失望。

　　“你不想我走？”

　　穆迦岳没有回答，只是转过他的身，吻了他，接着又把他推到了门口。

　　临走时，屠非意犹未尽道：“今晚我得失眠了。”

　　“我也是。”

　　穆迦岳没有说话哄他，事实上，等她爸妈回来后，拉着她念了大半夜，让她收拾好了包袱，和他们一起走。是啊，这么让人心惊胆战又脊背发寒的爱意，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接受的，自己女儿花一般地爱惜着长大，却落到一个暴力狂手里，想想都要气死了。穆迦岳没有对他们说，自己和屠非的纠缠从大四就开始了，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没有断过。如果她这么说了，身体一向康健的父母，没准会被气出心脏病来。

　　鉴于爸妈的气恼态度，穆迦岳一再表示，自己曾多次试着和他分手，可每次都以复合告终，不是自己舍不得他，是确实分不了手。

　　分不开，离不得，不是舍不得他，是什么？

　　“不是我放不下，是确实没办法。”遇上他就总会心软，一个对自己那么执着的人，穆迦岳怎么能不动容。这些年里，每一次她离开，除了在逃避他，另外的，也是在测试，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会为他，难受到哪个地步。现在，她想，自己如果和屠非分了手，就再也没有办法去用心对别人了。

　　“那好，妈来帮你想办法。”穆妈妈看她表情纠结，给她出了主意，“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和他说分了，然后我们回家去。”

　　穆爸爸点头，也表示不能再好屠非这号人有瓜葛，他这种人不踏实。

　　是啊，他不踏实，他是心里不踏实吧。可整天让人家提心吊胆过着的，不正是你们的女儿吗？

　　听着爸妈都在说屠非的坏话，或许他们说的都很对，他们把她当做心肝宝贝，自然想要让她有一个安稳的归宿，但他们不会去想，屠非本来就是这么凶神恶煞的人，遇到事情从来懒得和人废话，是打是骂，家常便饭，然而就是喜欢上她，拿她没法子，这才迁就服软。对于别人，他根本没有义务对人轻言细语，周到体贴。就因为喜欢她，所以受到她的折磨，被她欺负得一点脾气都不敢发，这未必就是屠非的错吗？

　　如果那时，她早早地不去逃避，细细地去感受他的好，那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浪费。是她浪费着他的时间，在别人忙着事业的时候，他却因她的事焦虑烦心，遇上她这样一个琢磨不透的人，把他该有的用心都耗费到了猜测她的心思上，对他根本不公平。

　　所以，她就对他公平一些吧……

　　如果换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踏踏实实地为他着想，那么对他来说，一定是最大的幸福。曾经，他与自己的青梅竹马，那么执着热切地纠缠在一起，从没想过还会再有别人，是那个人不惜福，把运气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可是她，偏偏是她，一开始竟没感觉到这是福气。

　　那么就让另外一个能惜福的人去享受吧……

　　穆妈妈道：“这次回去，等沈磊好了，你认真和他处处，这孩子不错，人家为了你被打成这样，你有责任。”

　　穆迦岳笑了，沈磊和她还会有什么可能？她妈妈难道看不出吗？从他自己飞到国外去之后，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今天他又回来，即使骨子里是爱她的，再哭着喊着地要她回来，她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穆爸爸见穆迦岳又是点头又是笑的，深感欣慰，看来自己女儿还没有被迷了心窍，这次把她带回去，她还能迷途知返。

　　可穆迦岳心里却想，屠非走的时候只喝了一碗汤，这一晚他又是饿着又是想着她，是真的睡不着了。等不久她还会和他说分手，那他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一夜里，穆迦岳都在想，自己和屠非今后会怎么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会很难熬。如果换一个人，他没有这么喜欢人家，只是人家的付出，那他一定会过得很好。

　　想着想着，屠非居然打了电话来，“山山……”

　　穆迦岳脱口而出，“这么早打来，你想我甩了你是不是？”

　　“啊？”屠非一夜没睡，又累又困，被她一棍子敲醒了。

　　穆迦岳气急败坏地掩饰道：“你有事快说，我起床气没过，你一早来讨骂，别指望我有好口气。”

　　屠非笑了笑，“还说会想我一晚上不睡，你骗我啊。”

　　“说正事。”

　　“山山，我想你。”

　　听他这么说，穆迦岳一下子就心软了。她也喜欢上他了，即使一开始说服了自己要甩掉他，终究是在自欺欺人。“嗯，知道了，我再睡一会。”

　　挂了电话，穆迦岳憋了一晚上的眼泪，成功地被他逼出来了。一句话就能让她哭成这样，好家伙，这分手的话，要她怎么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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