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

　　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阴差阳错，不管多么渴望多么努力，最终都无法躲过命运的安排。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穆梓昏昏沉沉的，看见许多条模糊的人影围在身边，嘴巴张翕不止，有兴灾乐祸，有谩骂嘲笑，有啼哭哀怨，每一个仿佛都是他熟悉的人，他们扯着他的衣袖，尖利的指甲扎进皮肉，一步一步拖着走向深渊。
　　深渊下面会是什么？
　　地狱吗？
　　是的，他应该下地狱。
　　他听到一个诡异地声音在耳边说：“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那么多人，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走吧，和我一起走吧，走了就解脱了。”
　　周围传来嘻嘻笑声：“解脱了！解脱了！”
　　身边的人影幻化成了青面獠牙的鬼差，一根碗口粗的铁链捆住他手腕，那诡异声音又再次响起：“放下吧，放下执念吧，你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了。你看，前面有那么多人在等你，你会很快乐的，很快乐的……”
　　穆梓抬眼看去，许许多多人站在不远处笑容满面地向他招手，他不自觉抬腿向他们走去。
　　那声音在他耳边环绕不止：“走吧，走吧，一起走吧……”
　　就在这阵阵催魂音里，他仿佛又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充满焦急与期盼。
　　可他是谁？
　　穆梓神情迷茫。
　　——他是在叫我吗？
　　——我又是谁？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诡异声音道：“你在看什么？别看了，你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连你都不再是你自己了，走吧，快跟我走吧，走吧……走吧……”
　　鬼差拽动铁链，沉重的摩擦声却没有掩盖另一个声音的呼唤。
　　这次，他清晰听到了。
　　“穆兄！穆兄！”
　　……穆？
　　对了，他是穆梓。
　　就算他不再是他，他也仍然是穆梓。
　　他有想做的事，非做不可的事。
　　所以他不能走！
　　鬼差就在此时化为泡影，手腕上的铁链也消失不见，那诡异声音变得无比凄厉：“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周围变得分外安静，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靠在床边沉沉睡去的李寻欢，眉头微蹙，脸色疲惫，一只手置于他手掌上轻轻握着，神色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便是在睡梦中都无法安稳。
　　穆梓撑坐起来，靠近那张年轻的脸，听他呼唤不稳，似乎已有好几天没有休息过，心头莫明一疼，低低道：“谢谢你……”
　　李寻欢睫毛微颤，向上掀起，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穆梓一怔，下意识拉远身体，将目光移向他处，突然愣住。
　　“这里是……”
　　李寻欢回神道：“这里是李园，穆兄一直昏迷不醒，我只能先将你带回来了。”
　　穆梓静静打量着四周，每一件摆设，每一处布置，甚至是吹过窗台的风、飘进屋里的香，都是无比熟悉。
　　他终于回到了李园。
　　回到这曾经拱手让予他人的居所。
　　往事历历在目，换来悠悠一声叹息。
　　李寻欢为他垫好靠枕，起身道：“穆兄先休息一会，我去请梅二先生。”
　　他走向门口，脚步忽又顿住，回头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穆兄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管我怎么追逐呼喊，都无法靠近……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那是梦吗？
　　不，或许不是。
　　身处混沌时的寒冷与迷茫仍那般清晰，遗忘带来的恐惧便是在此时都没有消散去，这万劫不复的结局，或许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穆梓抚摸着脸上的面具，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纵然如此，他也不愿放手。
　　因为早已没有退路。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一道暖黄的人影夹着香风出现在门口，惊喜的声音传来：“穆大哥是不是醒了？”
　　她明亮的笑容像午后阳光般照射进来，扫去盘旋在穆梓心头的阴霾，令他不自觉露出笑容，却在见到紧随其后的龙啸云时一滞。林诗音见他安然无事，神色尚好，终于松了口气，说道：“穆大哥，这些天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都很担心你，梅二先生说只要你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事了。”
　　穆梓道：“我昏迷的时候，听到有人和我说李园里还有好几坛没有开封的陈年佳酿，便又舍不得死了。”
　　林诗音噗哧一声：“原来你和表哥一样，都是个酒鬼。”
　　她微垂双眸，柔声道：“穆大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这样表哥也可以安心了。”
　　穆梓想起李寻欢斜靠在床边疲惫睡去的模样，眼神一柔，点了点头。
　　林诗音开心道：“那我去做些饭菜来，穆大哥你昏睡了这么久，一定是饿了。龙大哥，你能在这里照顾一下穆大哥吗？”
　　龙啸云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脸上神情疏离，对于她投来的目光，也只是淡淡点头。
　　他目送她离去，眼神中一片漠然。
　　听到穆梓低低地咳嗽，他皱了皱眉，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穆梓抬眼看他，打破沉默：“你的伤好些了么？”
　　龙啸云道：“为什么救我？”
　　他没有带那柄家传的银枪，眼神却比枪尖更加锐利：“你之所以出现在龙家庄，之所以救我，都是因为李家，因为李寻欢，对么？”
　　穆梓没有说话。
　　他知道此时任何理由都会加深彼此的芥蒂。
　　况且，他说得并没有错。
　　龙啸云脸上浮起怒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杀他？
　　不，穆梓从来没有想过。
　　就算杀了他能够解决所有事情，他也没有想过。
　　“仇恨并不会让你快乐，我只希望你能活得自在些，不要被上一代的恩怨所累。”
　　龙啸云冷笑：“李寻欢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为他拼命？”
　　他的神情充满嘲弄，字字如针，扎得穆梓体无完肤，大病初愈的脸色更加苍白。龙啸云愠怒道：“既然你这样关心他，不如现在就去告诉他我是来找他报仇的，让他一刀将我杀了，也省得你这般费力周旋！”
　　穆梓心口如遭重击，剧烈咳嗽起来。
　　龙啸云一愣，那坚硬冷漠的表情瞬时变得惊慌失措，下意识伸手轻拍他后背，却在对上穆梓湿润的眼眸后僵硬抽回，扭过头去。
　　脚步声从走廊里响起，李寻欢领着梅二先生走进来，见状问道：“大哥怎么来了？”
　　龙啸云收敛神色，牵强笑道：“我听说穆兄醒了，便来瞧瞧。”
　　梅二走到床前，示意穆梓伸手，搭上他手腕，沉吟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公子的内伤颇重，酒毒深入肺腑，加之五内郁结，颇有心力交瘁之象，若非内力浑厚，恐怕难逃此劫啊。待老夫开一帖方子，每日煎服，可暂保性命无忧。只是公子的肺疾因酒而起，今后是万万不能再沾此物了。”
　　这话穆梓着实听得太多了，此时也只是一笑置之，见梅二欲言又止，仿佛颇为为难，便道：“先生尽管直言，在下经受得住。”
　　梅二长叹道：“这疾症可治，心病难医啊，公子若不能打开心结，他日复发，恐怕回天乏术。”
　　李寻欢刚刚宽下的心又再次被提起：“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么？”
　　梅二摇头道：“心病自需心药医，恕老夫无能为力。”
　　穆梓笑道：“在下若真有心病，那便是今后再也沾不得酒了。”
　　梅二投来赞赏的目光：“公子心思豁达，老夫定当竭尽所能，保公子平安无事。”
　　他起身告辞，李寻欢送他出门。
　　龙啸云神情古怪：“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穆梓笑了笑：“方才我听到他称你为大哥，想必你们已经义结金兰，希望来日你不要辜负了这一番兄弟情义。”
　　龙啸云在原地怔了片刻，终拂袖离去。
　　冷香小筑恢复了安静，穆梓走到窗前，看着院里的梅树在春风吹拂下吐出嫩芽，阳光明媚照耀，天空碧蓝如洗，恍惚里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便是他所处的世界，他从未离开过。然而远远传来的车水马龙声却一道惊雷，炸醒了梦中人，只余下嘴角那一抹苦笑。
　　可必再自欺欺人呢？
　　这里，终究不再属于他。
　　一件外衫落到他肩上，身后传来李寻欢的声音：“大病初愈，别站在风口，小心再着了凉。”
　　穆梓望着远方，眼神中有无限留恋：“我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地方，我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余年，却将它拱手让给了他人，就算它最后仍然回到我手中，却已不再是昔年模样。”
　　李寻欢安慰道：“穆兄若是愿意，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李园就是你的家。”
　　穆梓寂寥道：“这世间最让不得的，便是情和义，而我明白的太迟了。”
　　李寻欢道：“穆兄的心病便是源于此么？”
　　穆梓沉默了片刻，一笑道：“梅二先生夸大其词，在下并没有心病，李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面具掩盖了他眉宇里的惆怅，唯独那双眼睛像一片深海，望不到底，看不透心。李寻欢缓缓伸出手，指尖停留在那面具上，穆梓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然而他的手指只是拂去了那束垂落在肩上的发，温柔说道：“不管梅二先生说得是不是真的，我只希望穆兄能好好的，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
　　穆梓有些诧异，但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荒谬，根本不可能发生，思绪只在脑海停留了一瞬，便又释然了。丫环来催他们下楼用膳，李寻欢笑道：“诗音的手艺穆兄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穆梓一笑：“甘之如饴。”

《奈何江湖里》
阴谋与利用下，却还是逃不开情这一字



《什么诡》
阴阳师遇上警察，一场诡异的冒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