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梧

　　经宜昌到恩施，由于日头较毒，一路行走不算太赶，闲时路上还能留些记号给景魂。恩施群山环绕，景色秀美。原本是盛夏的日子，这越往西越凉爽了。走在镇子上，琳琅的特色名族饰物，很是特别。
　　正打算寻些漂亮的簪子，却听见前边一阵吵闹，三人一时好奇，便也凑上去看看。只见一个墨绿长裙的姑娘正与几个地痞流氓打斗起来，那姑娘不过十六岁光景，性子却泼辣至极，那些个地痞也占不着她半分便宜。
　　总归是地头蛇的，碰了钉子，便立马围上来许多人，对着小姑娘几番拉扯，那姑娘倒也束手束脚起来。眼看着就要吃亏，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拿着竹编篮猛力敲击着那些痞子。冲小姑娘喊着，让她先走。
　　月影看了眼任悠扬，公子并未有阻拦，便快步上前，握住一个大汉的手，一拧，杀猪般嘶喊声传来。揉了揉耳朵，月影舒展手脚，仅几招下来，那些个大汉小伙的全倒在地上，忍着疼痛爬起来后，便慌乱地跑开。

　　这一番插手，才知道小姑娘叫云尔，年轻的小伙子叫伊尔。都是恩施西边土家寨子里来的，卖些竹篮和手工艺品，好换了盐油布料回寨子里。盛情难却，加上任悠扬一行对那些个山里的寨子颇是好奇，便也随同二人一起往云雾山走去。

　　走进恩施的镇子，民族风味很是浓厚，这里是土家族和苗家聚居的地方，一村村一寨寨的土家吊脚木楼很是独特。
　　到寨子里，族人很是热情。因是救命的恩人，云尔的父母颇是热情地招待了任悠扬一行，直留他们在这住上几晚。三人走到山脚的吊楼前，小青瓦，花格窗，司檐悬空，木栏扶手，走马转角。每一处都散发木香，透着古朴风味，倒是让任悠扬三人喜欢得紧。
　　“三位远方来的客人，阿爹让云尔给客人送来了油茶汤和糍粑腊肉。”回了寨子，不再有之前的泼辣劲儿，小姑娘很是可爱，端着吃食摆上了矮木桌。
　　“腊肉？这不是冬日的食物么？”看着盘里的腊肉，月影疑惑道。
　　“我们土家的腊肉不同外边，腌制和储藏都有秘方的，能存个大半年呢。来，尝尝吧，可好吃的。”小丫头颇为自豪，让在座人都是一笑，夹了些入嘴，配上一旁的茶油汤，味道醇香浓郁，在嘴里久久散不开。
　　“好好吃哦，糍粑又黏又软，带点咸肉香，真是极品。”边说边吧唧着嘴，一连将好些个糍粑塞进嘴里。
　　任悠扬笑看着月影：“慢些吃，小心肠胃受不了。”
　　土族人待客很是周到，可总归不能太占着便宜，这般海吃海喝，一般山里家庭也是吃紧的。沉烟遂将小姑娘唤至跟前，将个莹白手镯套在小丫头手里。
　　小丫头连连推拒，说要不得，沉烟态度却很强硬，“小时候便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今个见到云尔也是有缘，姐姐很是喜欢你，可别推拒了姐姐的心意，若是不介意可愿叫我一句姐姐。”
　　听着她这番说，云尔也是羞答答地点头，叫了句姐姐，之后兴冲冲地起身嘀咕道：“这么好看的镯子，得给伊尔看看。”之后便飞快地跑开。

　　本不想耽搁了行程，但这土家纯朴民风，却让任悠扬一行人多待了两日，恰逢祭土王的日子，村寨都要设摆手堂，夜间还有篝火舞。土家族爱唱山歌，这“摆手舞”也是族里一绝。那是一种古老的集体舞，包括狩猎、军事、农事、宴会等方面的七十多个动作，凡是寨子里大点的活动，村民都是要跳上三天的。
　　第一夜，任悠扬和沉烟被月影云尔拉了去，随着族人们一同乱跳，在大伙热情高涨中，任悠扬和沉烟相视笑了笑，也随着起舞。这舞步不甚有要求，随意摆手踢脚，也不会觉着突兀了。之后围在篝火旁，族人开始唱起山歌。最初是长辈起调，大伙一起唱和，之后渐渐开始青年男女对唱，情意绵绵。
　　如此直接坦率的感情倒是让任悠扬一行人很是羡慕，只看着男男女女大胆互吐真情，就连那娇羞的云尔，也与情哥哥伊尔对唱起来。
　　山风吹起，吹不散大家的热情，任悠扬退开人群，总觉着有些许的格格不入，那样的美好，似乎自己从不曾拥有。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小木盒，指腹反复摩擦着里头的花瓣及草编兔子，仿若回到那日仙室崖底，看见那个自在随性的自己，嘴角不觉勾出一抹无奈，云傲，终究是你我无缘么？
　　人群欢乐，嬉闹，娇嗔，吟唱，无人注意到，又一阵大风刮过，那角落里的白衣男子已不见踪迹…

　　唔，头有些沉，任悠扬下意识用手揉过后颈，便听见凉凉的声音传来，“醒了？”
　　猛得睁眼，四周一片漆黑，只隐约从风声及空气中的湿气浊味能察觉出是个地下山洞。
　　“不错，够冷静，首先感知地形，再分析老夫的目的么？头脑清明得让老夫想拧下你的脑袋。”声音低沉，似曾相识，细一回想，便忆起那□□自己到仙室崖底的黑衣人。
　　“这般大费周章地请我过来，不会是为了拧下我的脑袋而已吧，夜影楼楼主阁下。”
　　任悠扬笃定的称呼让对面之人小楞一会，之后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聪慧，难怪能从我楼里废物手中夺走雪蟾，老夫太大意了！”
　　“太多巧合，晚辈也是正常推敲，楼主此番处处与我为难，可是为了雪蟾？可惜，却不在我身边的。”既然将她掳来了，想必也搜过了人，复顿了顿又道：“都说夜影楼收钱买命，如今我出五百金要千年何首乌，楼主可愿割爱？”
　　“唔，很诱人的数字，可惜，你晚了一步，已有买家先买下了，夜影楼不能失信于人。”
　　“一千金呢？”
　　“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商贾人家，可惜，还是打动不了老夫。”
　　“那楼主费心抓我，为了什么？”
　　“雪蟾即使不在你身上，但用你和那小子交换，我想却是很容易的。”
　　任悠扬轻笑摇头，“你怎知雪蟾还完好的留着？可愿信我，雪蟾已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一席话让前边人紧皱眉头，突地大笑：“哈哈哈哈，有胆识的姑娘，不怕老夫一气之下杀了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好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夫成全你，你且回答老夫一句话，此行可是奔蜀山？”
　　“是。”
　　“去蜀山哪儿？”
　　“擎月山庄。”
　　“上擎月山庄所为何事？”
　　“借用一物。”
　　“紫玉原石？”
　　“是。”
　　不耍心眼，很直爽地回答，让夜影楼主很是赞赏，待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外边有些响动，应是有人进了石洞。在任悠扬还未反应之际，只觉后颈一疼，整个人便晕过去了。

　　“义父！”来人恭敬地低头唤道，眼角不自觉地扫了眼前方躺在地上的任悠扬。
　　“恩，怎么突然过来了？”
　　“义父让孩儿看着任悠扬一行人，既然人被请来了，孩儿自然也过来了。”停顿会又道：“不知义父如何打算的？”
　　“哦，你来得正好，将她送回山寨子里，莫要让人发现了。”
　　祁墨痕抬头，似不相信义父这般轻易放过任悠扬，好在心思压得深，那样抬头也不甚突兀。怕义父反悔，遂点了头，步履有些快地走上前，缓缓抱过任悠扬。这地上很是湿凉，得快些送她回去。
　　看着祁墨痕离去的身影，夜影楼主眼神更是深邃，原就想把任悠送扬送回，正好让她上擎月山庄折腾会，也许能帮上自己。可，想着刚才祁墨痕小心翼翼的动作，不觉有丝明了，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虽说把心思藏的极深，可却瞒不过父亲的眼。初进来时，他瞥向任悠扬的眼神里，便有丝丝疼惜！看来，是该找些其他事给痕儿了。

　　“公子真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肯定回房休息来了！”颇是愤慨，月影越想越郁闷，自家的公子怎么就这么喜静，一点点的热闹都融入不了！与其说是愤怒，且不如说是心疼，心疼那个总把自己弄得小心翼翼，似万事漠不关心的公子。
　　沉烟拍了拍月影的肩膀，“悠扬虽说不喜欢热闹，我也亦然。可在大伙儿的单纯热情下，却不会感觉不舒适的，总会有些些感染着。总觉着悠扬离开有些奇怪。”
　　这番一说，月影也有些担忧，加快步子往任悠扬房间走去，推开竹门，“吱呀~”风吹过房间，带来些许凉意。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月影沉烟皆是放下心来，眼尖的沉烟看着窗户大开，不禁摇头，“悠扬真是，这山间夜凉，睡前也不知关好窗户。”将窗户掩上，复又看了眼房内，无其他异样，便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次日醒来，揉了揉酸疼的后颈，任悠扬环顾了一圈，却是自己的房间。只忆得昨夜见过了夜影楼的楼主，至于如何回来的，却没有半分印象。
　　才下床，房门便被人推开，沉烟端着清水进来，“昨夜走得倒是早，先洗洗吧。”
　　任悠扬也是笑了笑，犹豫了会才道：“昨夜有人将我请去做客了。”
　　沉烟也不意外，继续手中的活，拧干了帕子送到任悠扬面前。“擦擦脸。”
　　“昨夜我回来有什么异常么，月影如今还安静着，怕是不知道我离开过吧。”
　　点点头，沉烟坐在床头道：“昨夜寨子到处热闹，我一眨眼便不见你，很是着急，找了月影，匆匆寻你去，却回来时发现你在房内。你向来浅眠，昨夜我们这么大动静你都没有醒，我便发觉不对了。”
　　沉烟向来细心，任悠扬心道：还好没有想要瞒着沉烟，否则她该生不小的气。
　　“对了，昨夜你房里窗户打开着，我总感觉在我们进来前，你房间有人，我能闻着有男人的气息没散。”
　　听了沉烟的话，任悠扬靠在床沿，“昨夜见了夜影楼楼主，不痛不痒地聊了些，对方很明白冰蟾在我手里，但很奇怪，他居然放了我回来。”
　　沉烟也没答应，沉默了会，缓缓道：“总觉着一路不太平，把景魂唤回来吧，若出了事情怎办。”
　　“砚箜就要到了，等会合后，也能安全。这事就别和月影说吧，临近蜀山，那丫头倒是不太情愿了，总烦心着。”
　　“你呀，真不知道你们谁是主谁是仆，月影应是被你宠成这般模样的！”沉烟一阵打趣，也含些嗔怪，任悠扬倒是不在意，有人纵容着，总是幸福的，能给人幸福，自己也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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