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逃荒记

作者:青奈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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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观玄机


      暗红色的符光像一只邪恶的眼睛,在浓雾中撕开一道口子。

      “他们找到破开迷雾的方法了!”赵老伯脸色骤变,迅速将地上的麻布、芦苇杆扫进背篓,“不能硬拼,往山谷深处退!”

      林墨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有些恍惚的青禾——她似乎还沉浸在刚刚与地灵共鸣的冲击中,眼神有些涣散。手腕上的银镯烫得惊人,那些淡金色的脉纹明灭不定。

      “青禾,醒醒!”林墨的声音带着急促,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青禾猛地回神。谷口方向,符光又亮了几次,伴随着男人粗鲁的叫骂和砍断藤蔓的声音,显然对方正在强行开路。

      “这边!”小银子低吠一声,转身朝着山谷更深处跑去。那里并非绝路,而是被一片茂密的藤蔓和乱石遮掩,乍看像是山体,但灵兽显然感知到了别的路径。

      三人紧跟其后。赵老伯边跑边从背篓里抓出几把混合的草籽和粉末,撒在身后。那是驱兽和干扰气味的药粉,虽然对人类效果有限,但至少能略微扰乱追踪。

      穿过藤蔓,后面竟是一条极其隐蔽的、向下的岩缝。岩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潮湿,石壁上长满滑腻的青苔。

      “这岩缝通往哪里?”林墨用身体护着青禾,让她先进入,自己断后,警惕地看着后方。

      “不知道!但小银子选的路,至少地气相对平稳!”赵老伯喘着气,也挤了进来。

      岩缝曲折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有微光和水汽传来。穿过最后一段狭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来到了山体的另一侧,一处被陡峭山壁环抱的小型谷中谷。这里面积比之前的泉眼山谷大得多,中央甚至有一片不大的、浑浊的水塘。水塘边,矗立着几间已经严重倾颓的建筑。

      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道观。

      青瓦残破,椽梁朽坏,山门歪斜,只剩半扇。门楣上模糊可辨“青霞”二字。观前空地上,散落着石墩和香炉的残片,杂草从地砖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最引人注目的是观前那棵巨大的老银杏树,半边焦黑,像是被雷劈过,但另半边竟还挂着几片稀疏的、金黄色的叶子,在这荒败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这里……竟然有座道观?”青禾惊讶地环顾。银镯的温度降低了一些,但那些淡金纹路依然清晰可见。她感觉到,这里的地气比外面要复杂得多——污浊与清灵交织,死寂中又藏着一点微弱的、沉睡般的脉动。

      赵老伯也愣住了,他仔细打量着周围,尤其是那棵半枯的银杏,忽然想起什么:“青霞观……我想起来了!我爷爷那辈提过,青雾山深处早年间是有个香火不错的道观,后来不知怎么就荒了,说是道士们都迁走了。没想到是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林墨的关注点则在别处。他目光扫过道观斑驳的墙壁,上面似乎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刻痕。他走近几步,用袖子擦去一片浮尘,露出下面已经褪色的壁画痕迹——画的似乎是山川地脉,线条扭曲盘旋,中间隐约有个眼熟的符号。

      “父亲图上那个‘禁术’符号的变体……”林墨心脏一紧,立刻从怀里掏出册子对比。虽然壁画残破,但核心的那三道交错弧线,与册子上的标记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周围多了些类似封印的纹路。

      “这道观,恐怕不简单。”林墨沉声道,“它荒废的原因,可能和我父亲调查的事有关。”

      小银子此时显得异常安静。它没有四处嗅探,而是蹲坐在那棵半枯的银杏树下,仰头看着焦黑的树干,喉咙里发出近乎叹息般的低鸣,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

      “小银子?”青禾走到它身边,顺着它的目光看去。焦黑的树干上,似乎有一些并非雷击造成的痕迹……像是爪痕?很深,很凌乱,年月已久。

      一个模糊的画面碎片突然闪过青禾脑海——银色巨狼(比现在的小银子大得多)悲愤长啸,雷光从天而降,击中道观和古树……有人在惨叫,有黑袍人仓皇退走……画面破碎,带着地灵果残留的共鸣和银狼血脉深处记忆的混合。

      她捂住额头,难道小银子和这道观,和过去的变故也有渊源?

      “先进观里看看,或许能找到遮挡或出路。”赵老伯提议,同时警惕地听着岩缝方向的动静。暂时没有追兵的声音传来,那条狭窄通道或许暂时阻隔了对方。

      三人小心地绕过倒塌的院墙,进入道观主殿。殿内更加破败,神像倒塌,蛛网遍布,供桌朽烂。但出乎意料的是,殿内一角,竟然相对干净,有个简陋的、用石块垒成的灶坑,旁边甚至堆着一些干燥的柴火和几个破陶罐,地上铺着干草,显然不久前曾有人在此短暂栖身。

      “有人来过这里!”林墨蹲下,检查灶坑里的灰烬,“灰烬还没完全受潮,最多三五天前。”

      是黑三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赵老伯在殿内巡视,目光忽然被后殿一扇半掩的、通往地下的石门吸引。石门厚重,上面刻着八卦图案,但此刻已经歪斜,露出下面黑洞洞的阶梯。

      “这里有地窖或者密室。”

      他们点亮随身带的火折子(赵老伯准备充分),小心地沿着石阶走下。石阶不长,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室内空荡,只有一个破烂的蒲团,和靠墙的一个石制书架。书架上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竹简、布帛和纸册,大多已经腐朽不堪。

      林墨一眼就被书架角落一个相对完好的油布包裹吸引。他拿起包裹打开,里面是几本手抄的线装书,以及一卷画在坚韧兽皮上的地图。

      兽皮地图展开的瞬间,青禾手腕的银镯猛地一热!

      这幅地图,比林墨父亲册子里的那幅要详尽得多!它清晰地标注了整个青雾山脉的地脉主支和细流,用不同的颜色和符号区分。其中三个位置,被用浓重的朱砂和一种暗沉近乎黑色的颜料叠加标记,正是林父图中“禁术”符号所在,旁边小字注释:“煞眼,戊寅年七月,镇石入,地气逆”。

      而在三个“煞眼”的中心略偏西南的位置,也就是他们目前所在的这片谷中谷,被用一个银色的、小小的云纹标记出来,旁边注解:“青霞枢眼,地灵暂栖,然灵气日衰,恐为煞染。”

      地图最下方,还有一行力透纸背、却显得仓促的题字:“三煞已成,枢眼将陷。无力回天,愧对祖师。留图待缘,或有一线。——青霞观末代观主,玄尘,绝笔。”

      “青霞枢眼……”赵老伯指着那个银色云纹,“这里,这道观所在,才是青雾山原本最重要的地脉枢纽之一!它甚至能暂时容纳‘地灵’栖身?难道泉眼的地灵,最初是从这里转移过去的?”

      林墨则快速翻阅那几本手抄书。一本是《青霞地脉注疏》,详细记录了观中前辈对青雾山地脉的观测和调理心得;一本是《净煞杂录》,记载了各种地脉异常和污浊现象的辨识与初步净化之法,但很多地方都写着“效力微薄”“需借天地正力”;还有一本薄册,名为《伏妖锁灵录残篇》,里面竟提到了一些利用地脉之力束缚、炼化“山精野怪”“灵兽元魂”以供驱使的邪法,旁边有朱笔批注:“邪门外道,害生灵,损地德,观中弟子严禁修习,见即毁之!”但这残篇显然没有被毁掉。

      当林墨翻到最后一本薄册的末页时,他的手僵住了。

      那页没有字,只贴着一张小小的、画像已经模糊褪色的纸签。纸签边缘,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字迹写的备注——“玄尘道长惠存。地脉之变,非止天灾。黑石符桩,似与北地‘永业堂’所供之物同源。弟林远舟谨识。腊月廿三。”

      “父亲……他认识这里的观主!他来过这里!还发现了黑石符桩和北地一个叫‘永业堂’的势力有关!”林墨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找到父亲失踪前如此清晰的活动线索和关联方!

      “永业堂……”赵老伯咀嚼着这个名字,脸色阴沉,“我好像听过往的北地行商提过,是北边好几个州府里势力很大的商号,明面上做药材、皮货生意,暗地里……水很深。如果地煞的事和他们有关,那牵扯就太大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跟在青禾脚边的小银子,突然对着石室另一侧空荡荡的墙壁,发出了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背毛炸起。

      青禾手腕的银镯也再次发烫,脉纹闪烁,她隐约“感觉”到,那面墙壁后面,有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地气波动,而且……带着一丝熟悉又令人不安的晦涩感。

      “墙后面有东西。”青禾说。

      三人举着火折子仔细检查那面石墙。墙面看起来严丝合缝,但林墨在墙脚发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他用柴刀撬开石板,后面露出一个狭窄的、向下的洞口,仅能容一个孩童爬入。一股阴冷、带着陈腐和淡淡腥味的气息从洞中涌出。

      洞内似乎很深,火折子的光只能照见入口处几级粗糙的台阶。

      “我下去看看。”林墨说着就要俯身。

      “不行,太窄了,你下去不便。”赵老伯拦住他,看了看青禾和小银子,“让青禾和小银子看看?青禾现在能感知地气,小银子体型小,也灵敏。”

      青禾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里有些发毛,但银镯的牵引和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点点头,接过火折子。小银子似乎明白要做什么,率先钻了进去,动作轻盈。

      青禾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爬入。洞口向下延伸一段后,变得稍微宽敞了些,能让她弯着腰前进。这似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简陋的密道,空气污浊。

      走了约十几步,密道尽头是一个更小的石龛。石龛中央,有一个低矮的石台。

      石台上,赫然摆放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巴掌大小、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诡异血色纹路的石头——正是林父笔记和地图中提到的“黑石符桩”的缩小版!它散发着浓郁的不祥与污浊气息,让青禾手腕的银镯灼痛起来,淡金脉纹自动亮起抵抗。

      右边,是一个破损的、布满灰尘的旧罗盘,样式比赵老伯那个古旧得多。

      而中间,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小小的、以水晶(或类似透明矿物)雕成的、精致的狼形镇纸!那狼形昂首向月,姿态灵动,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眼睛,不知用了什么材质镶嵌,在火折子微光下,竟幽幽地反射着绿光,和小银子的眼睛一模一样!

      小银子走到石台前,盯着那个水晶狼镇纸,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青禾忍着黑石带来的不适,目光落在水晶狼和破损罗盘之间。那里似乎压着一张极薄的、几乎透明的绢纸。她用颤抖的手拿起绢纸,对着火光。

      绢纸上字迹极小,用的是和地图上“玄尘”观主一样的笔迹,但更加潦草虚浮,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

      “煞石侵染,枢眼将失。余以残阵封此‘子煞石’于此,暂阻其害。然阵需灵镇,愧对故友,取其幼子‘月影’一缕精魄,封于水晶,为阵眼。‘月影’本体通灵,或已远遁。此债难偿,魂灵难安。后世若有缘者至此,破煞石,释精魄,或可减余罪业万一。观前银杏,乃‘月影’之母所化,雷击其身,护观不退,可敬可叹。精魄水晶与煞石相克,勿轻动。罗盘为历代观主地气感应之物,已损,或可修复。玄尘绝笔。”

      幼子“月影”?一缕精魄?银杏是其母所化?

      青禾猛地看向那水晶狼镇纸,又看向仿佛陷入某种悲伤回忆的小银子,一个惊人的联想冲击着她:小银子,会不会就是当年那只叫“月影”的灵兽幼崽?它的母亲为保护道观,在与黑袍人(或地煞引发)的对抗中,被雷击(或法术)化为银杏树?而它的一缕精魄被玄尘道长无奈之下取来封印这缩小版的煞石?

      如果真是这样,小银子对这里的熟悉、对银杏树的哀伤,就都有了解释!它回到的,是它出生的地方,是它母亲陨落之地!

      “上面怎么样了?发现什么?”林墨担忧的声音从密道口传来,有些模糊。

      青禾正要回答,突然——

      整个石室,连同上面的道观,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一声沉闷的、仿佛山体内部传来的轰鸣隐隐响起,伴随着地面明显的摇晃。

      “不好!”赵老伯在上面惊呼,“地气暴动!是那些追兵在用更大的力量冲击地脉,还是……他们触动了别的煞眼?”

      震动中,石台上那块缩小的黑石符桩,表面的血色纹路突然明亮起来,发出暗红的光!与之相对,水晶狼镇纸内的绿光也骤然增强,仿佛在拼命压制。

      两股力量在狭小石龛内冲突,青禾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银镯滚烫。小银子发出痛苦的低鸣。

      “青禾!快出来!这里不安全了!”林墨焦急的喊声再次传来。

      青禾咬牙,目光扫过三样东西。黑石绝不能留!水晶狼必须带走,这可能关系着小银子的完整!罗盘……或许有用!

      她来不及细想,用绢纸迅速将水晶狼镇纸和破损罗盘裹住,塞进怀里。然后,她举起火折子,看着那块邪异的黑石。

      砸碎它?银镯的灼热和地灵果带来的感知告诉她,暴力破坏可能会引发更糟糕的反噬。

      “青禾!”林墨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恐慌,因为震动更明显了,岩缝方向甚至传来了石头滚落的声音。

      就在这时,青禾怀里的水晶狼镇纸,透过绢纸传来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凉意,流入她握着银镯的手腕。与此同时,银镯上的淡金脉纹仿佛被激活,顺着她的手指延伸出一道极细的光丝,轻轻触向那块黑石。

      光丝接触到黑石的刹那,黑石上的血光骤然一暗,像是被抽走了部分力量,而银镯的光芒也黯淡了一瞬。

      净化?吸收?

      青禾福至心灵,不再犹豫,用绢纸隔着,一把抓起那块变得暂时“温顺”了些的黑石,转身就往回爬。

      “小银子,快走!”

      小银子最后看了一眼空了的石台,跟着青禾冲出密道。

      三人汇合,来不及解释,赵老伯指着主殿后方:“那边还有个后门,通往后山更深处!先离开这里,震动太反常了!”

      他们刚冲出摇摇欲坠的道观后门,跑进后面更茂密、地形也更复杂的山林,就听见原本的谷中谷方向,传来一声更大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回头望去,只见道观所在的位置,上空隐隐聚集起一小片不正常的暗红色云气。

      青禾握紧怀里三样滚烫(黑石)或冰凉(水晶狼)的物品,手腕上的银镯脉纹缓缓平复,但一种新的、更沉重的责任感和纷乱线索,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父亲的线索、永业堂、道观的秘密、小银子的身世、煞石的威胁……还有,他们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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