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河渡我

作者:猫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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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忘记了,忘记了你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


      2017年12月18日下午3点47分,新加坡市中心地铁站。
      简崎刚走进地下通道,就察觉到不对劲。平时这个时段地铁站应该人潮涌动,但此刻通道里的人流稀疏得不正常。清洁工在反复擦拭同一块地面,卖报亭的老板目光游离,连巡逻的警察都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被设计了。
      简崎放慢脚步,大脑飞速计算。前方出口有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看似随意地站着,但站姿暴露了训练痕迹——重心前倾,双手自然下垂但离腰间很近。后方,刚才法院台阶上那个盯梢的男人已经跟了进来,还有两个便衣从侧面楼梯走下。
      至少六个人,可能更多。
      他摸向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但在这里用,信号会被屏蔽。手机已经关机,唯一的武器是周霖限给他的一支战术笔,笔尖能刺穿钢板,但对付六个□□远远不够。
      只能智取。
      简崎突然转向,走向通道角落的公共洗手间。这个动作显然出乎监视者意料,后面的人加快脚步,前方两人也动了。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简崎迅速推开最里面的隔间门,但没有进去,而是踩着马桶翻到隔壁隔间,然后轻手轻脚推开隔间门,闪身躲进清洁工具间——这是刚才进来时观察到的唯一盲区。
      工具间很窄,堆满拖把水桶,勉强能藏一个人。简崎屏住呼吸,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人呢?”
      “分头找!他跑不远!”
      “检查隔间!”
      隔间门被一扇扇踹开的声音。简崎透过工具间的门缝,看到两个黑西装冲进来,手里已经握着枪——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这不是要活捉,是要灭口。
      其中一个打手走到工具间前,手握上门把。简崎握紧战术笔,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然后是广播:“各位乘客请注意,因安全原因,本站暂时关闭,请有序离开……”
      打手的手停在门把上,转头看向同伴。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撤离洗手间。
      简崎等了几秒,确认外面没动静了,才推开工具间门。地铁站里已经乱成一团,乘客被警察疏导着往外走,警笛声由远及近。
      他混入人群,低头往外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把战术笔扔了进去——这东西现在反而危险。
      走出地铁站,三辆警车刚好急刹在入口处。简崎正要快步离开,一个穿便衣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
      “简崎律师?”男人出示证件,新加坡警察部队徽章,“我是肃毒局的王永健副局长。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王永健。陈志文笔记本里提到的那个名字。
      简崎看着他:“是逮捕吗?”
      “是保护性询问。”王永健拉开警车门,“你刚才差点死在地铁站。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打手,是职业杀手。上车吧,这里不安全。”
      简崎犹豫了一秒,还是上了车。车门关上,车窗是深色防弹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简崎问。
      “我们监听了你的电话。”王永健直言不讳,“梁正打给你之后,我们就定位了他的位置。但他很狡猾,用了反追踪技术。不过我们查到他最近三个月在新加坡有多次入境记录,每次都住在不同的酒店,用的都是假护照。”
      “你们早就怀疑他?”
      “陈志文死前,已经把梁正列入了调查名单。”王永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陈志文生前最后一份报告,还没来得及归档。他发现梁正不仅为哈桑工作,还在帮金新月渗透新加坡的金融系统。具体手法是通过几家画廊和拍卖行,把毒资洗成艺术品交易款,再转到离岸账户。”
      简崎接过报告。字迹是陈志文的,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但最后一段用红笔写着:“案情重大,涉及高层,须谨慎。若我有意外,请王副局长继续调查。”
      所以王永健不是压下了案子,是在暗中调查。
      “梁正现在在哪?”简崎问。
      “码头。”王永健看了眼手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了七号仓库。他今晚要接收一批货,那批‘医疗废弃物’。我们准备收网。”
      车子驶向码头方向。王永健递给简崎一个通讯器:“你的搭档周医生也在行动中。他在医院查到了那批货的真实内容——不只是毒品,还有活体器官。发货方是欧洲的一个地下医疗集团,专门摘取难民和非法移民的器官,通过医疗废物渠道运往亚洲。”
      简崎握紧通讯器。活体器官……那意味着每一批货背后,都是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行动?”他问。
      “证据不足。”王永健苦笑,“新加坡是法治国家,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抓人。而且梁正背后有强大的律师团队,如果我们贸然行动,证据链有瑕疵,他很容易脱罪。我们需要现场人赃俱获。”
      “所以你们拿我当诱饵?”
      “抱歉。”王永健没有否认,“我们知道梁正会对你下手。这是最快逼他现形的方法。但我们也布置了保护措施——地铁站的警报和疏散,就是我们安排的。”
      简崎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阳光下的新加坡如此光鲜,但阴影里的交易如此肮脏。
      “王副局长,”他突然问,“你相信法律吗?”
      “当然。”
      “那为什么法律总是慢一步?”简崎的声音很平静,但压抑着怒火,“为什么总要等有人死了,等证据齐了,等程序走完了,才能行动?在这期间,那些毒品还在害人,那些器官还在被买卖,那些警察还在牺牲。法律的正义,为什么总是迟到的正义?”
      王永健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如果法律不守程序,就变成了另一种暴力。我见过太多‘为了正义不择手段’的例子,最后都走向了腐败和滥权。程序正义可能慢,可能让一些罪犯暂时逍遥法外,但它是保护所有人——包括无辜者——的最后防线。”
      “那那些死在程序期间的无辜者呢?”简崎转过头,“他们的正义在哪?”
      王永健没有回答。他没法回答。
      车子驶入码头区。傍晚的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进车窗,远处已经能看到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闪烁。
      七号仓库外已经被警方团团围住。武装警察、肃毒局探员、甚至还有特种部队的身影。探照灯把仓库照得如同白昼,扩音器里传来要求里面的人投降的喊话。
      简崎下车时,看到周霖限从另一辆救护车上跳下来。两人目光交汇,什么都没说,但都读懂了对彼此的担心。
      王永健带他们走到指挥车旁,监控屏幕显示仓库内部的热成像画面——至少有十几个人,集中在仓库深处的区域。
      “梁正在最里面。”一个技术员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红点,“他身边有四个人,应该是保镖。其他人在外围,都持有武器。”
      “货呢?”王永健问。
      “已经运进去了。二十个集装箱,全部贴着‘医疗废弃物’标签。但我们用便携式扫描仪检查过,里面除了药品和医疗器械,还有大量真空包装的……人体组织。”
      周霖限的脸色铁青:“活体摘取?”
      “至少部分是。”技术员调出扫描图像,“有些器官还保持着活性,需要特殊的保存液和恒温环境。这不是从尸体上取的,是从活人身上。”
      简崎感到一阵恶心。他办过那么多毒品案,见过吸毒者家破人亡,见过缉毒警惨死,但器官贩卖……这是把人类当成可拆卸的零件,明码标价,肆意买卖。
      “谈判专家到了吗?”王永健问。
      “到了,但梁正拒绝沟通。他说……”技术员顿了顿,“说要见简崎律师。只见他一个人,否则就引爆仓库里的化学品,说那些化学品混合后会产生剧毒气体,整个码头区都会受影响。”
      所有人看向简崎。
      “不能去。”周霖限立刻说,“这是陷阱。”
      “我知道。”简崎看着仓库方向,“但他手里有货,有证据。如果我们强攻,他真引爆了化学品,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简崎——”
      “周霖限。”简崎打断他,眼神坚定,“有些话,我得当面问他。有些事,我得亲耳听到。”
      王永健沉吟片刻:“我们可以让你穿防弹衣,戴隐形通讯器。谈判专家会在外面指导你,特战队已经就位,一旦有机会就会强攻。但你要清楚,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我清楚。”简崎脱下西装外套,换上防弹背心,“给我通讯器。”
      周霖限握住他的手,很用力:“活着出来。”
      “嗯。”
      仓库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仅容一人通过。简崎走进去,身后的门立刻关上。
      仓库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二十个集装箱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化学药品的混合气味,刺鼻得让人想吐。
      梁正站在最里面的集装箱旁,穿着简崎熟悉的灰色西装——那是简崎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他身后站着四个持枪的保镖,但梁正本人手里只拿着一份文件。
      “简律,你来了。”梁正微笑,那笑容和平时在律所时一模一样,温顺、恭敬,但现在看来却无比诡异,“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总是这样,觉得自己能拯救所有人。”
      “梁正,”简崎在距离他十米处停下,“收手吧。外面全是警察,你跑不掉的。”
      “跑?”梁正笑了,“我为什么要跑?我在这里,就是在等这一刻。等所有人都到齐了,等这场戏可以开演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文件:“知道这是什么吗?是哈桑先生给我的最后一份任务清单。里面详细列了未来三个月金新月要在新加坡完成的所有交易——毒品、器官、军火,还有政治献金。总价值超过五亿美元。如果我完成了,我就能正式进入核心层,成为哈桑的左右手。”
      “为了钱和权,你连人都不要做了?”简崎的声音开始颤抖,“梁正,我认识你五年。你帮我整理案卷到深夜,陪我见那些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听我讲那些缉毒警牺牲的故事。那时候你的愤怒是真的,你的眼泪是真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看清了。”梁正的笑容消失了,“看清了这个世界根本不是黑白分明。你说毒品害人,但那些吸毒的人是自己选的。你说警察牺牲伟大,但他们的抚恤金还不够有钱人一顿饭钱。你说法律正义,但林国栋那种毒贩请得起最好的律师,差点就无罪释放。如果不是你拼死搜集证据,他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他向前走了一步:“简崎,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在捍卫正义,其实你只是在维护一个早就腐坏的体系。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官、检察官、警察,哪个背后没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哪个手里没有沾过脏钱?你父亲简熠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不要提我父亲。”简崎握紧拳头,“我现在说的是你。梁正,你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你曾经站在国旗下宣誓要忠于法律、忠于人民。你还记得吗?五年前你通过司法考试那天,在律所楼下哭着给我打电话,说‘简律,我终于能像您一样,用法律帮助更多人了’。那个满腔热血的梁正去哪了?”
      梁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被嘲讽取代:“那个梁正死了。死在看到这个世界真面目的那一天。你知道哈桑给我看的第一份资料是什么吗?是中国边境那些牺牲缉毒警的名单,和他们家属拿到的抚恤金数目。最年轻的那个才二十一岁,独生子,父母都是农民。他牺牲后,父母拿到二十万抚恤金——二十万,买不了一套县城的房子。而哈桑手下的一个马仔,运一次货的抽成就够这个数。”
      “所以你就觉得,牺牲没有价值?正义没有意义?”简崎的声音陡然提高,“梁正,你混账!”
      他向前逼近,保镖立刻举枪,但梁正抬手制止了。
      “那些牺牲的警察,他们不知道抚恤金少吗?他们不知道毒贩有钱吗?他们不知道这工作九死一生吗?”简崎的眼睛红了,“他们知道!但他们还是去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是警察!因为他们穿着那身制服,对着国旗宣过誓!因为他们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墙必须有人去筑!”
      梁正僵在原地。
      “你说你看清了世界的黑暗,所以就要加入黑暗?”简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但不是悲伤,是愤怒,“那我告诉你,真正的勇敢,是在看清所有黑暗之后,依然选择站在光明里!是在知道抚恤金不够、知道危险重重、知道可能牺牲之后,依然拿起枪走向边境!是在看到毒贩逍遥法外、看到法律程序繁琐、看到正义可能迟到之后,依然一遍遍整理证据、一次次站上法庭!”
      他指着梁正手里的文件:“而你,梁正,你选择了最懦弱的路。你不是看透了,你是怕了。你怕辛苦,怕危险,怕一辈子当个助理律师。所以你卖了灵魂,换了五百万美金和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你还敢提那些牺牲的警察?你也配!”
      仓库里寂静无声。连保镖都放下了枪,看着这个泣不成声却依然挺直脊背的律师。
      梁正的手在抖,文件哗啦作响。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仓库上方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特战队从天窗突入了!
      “趴下!”简崎大吼,同时扑向最近的集装箱后面。
      枪声瞬间爆响。子弹在黑暗中划出火线,打在集装箱上发出叮当的巨响。简崎趴在地上,能听到保镖的惨叫声、梁正的惊呼声,还有特战队员的指令声。
      交火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当枪声停歇,探照灯的光束照进来时,简崎看到四个保镖已经倒地,梁正被两名特战队员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
      王永健和周霖限冲了进来。周霖限第一时间跑到简崎身边:“受伤了吗?”
      “没有。”简崎站起来,看向被制服的梁正。
      梁正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但眼睛死死盯着简崎,那眼神里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带走吧。”王永健挥手。
      特战队员把梁正铐起来,押向门口。经过简崎身边时,梁正突然笑了,笑得疯狂:“简崎,你以为你赢了?哈桑还在,金新月还在,毒品和器官买卖还在继续。你抓我一个,还有千百个梁正。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变!”
      简崎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抓一千个,一万个。抓到我死,抓到这身律师袍穿不动为止。梁正,你记住——中国从不缺为民请命的人,从不缺舍生取义的人。少了你一个背叛者,还会有千万个坚守者站出来。但像你这样的蛀虫,少一个,国家的根基就稳一分。你不配提牺牲的警察,不配提中国人的血。你只配在监狱里,用余生忏悔你的背叛。”
      梁正还想说什么,但被特战队员拖走了。
      仓库里安静下来。王永健指挥手下打开集装箱取证,周霖限在检查那些“医疗废弃物”中的器官保存箱。
      简崎站在原地,看着梁正消失的方向,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里的累。
      周霖限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很好。”
      “我只是……”简崎闭上眼睛,“只是替那些牺牲的人不值。他们用命守护的边境,用血筑起的防线,却被梁正这样的人从内部腐蚀。”
      “所以我们要做得更多。”周霖限轻声说,“把他们没做完的事做完,把他们没守住的防线守住。这不仅是责任,是还债。”
      简崎睁开眼睛,看着仓库里忙碌的警察和法医。那些人里,有多少是另一个梁正?有多少是另一个陈志文?有多少会在某一天,面对金钱和权力的诱惑时,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简崎,还有一个周霖限,还有一个王永健,这场战斗就不会停止。
      三天后,新加坡高等法院刑事庭。
      梁正穿着橙色囚服,戴着手铐脚镣,坐在被告席上。旁听席座无虚席——有媒体记者,有法律界人士,有各国驻新加坡的外交官,还有不少普通市民。这个案子已经轰动国际,不仅因为涉案金额巨大,更因为它揭露了跨国犯罪集团对法治国家的渗透。
      简崎作为控方特邀律师,坐在检察官旁边。他没有穿律师袍,而是一身黑色西装,左胸别着一枚小小的中国国旗徽章。
      庭审开始。检方出示了从码头仓库查获的所有证据:二十集装箱的毒品和活体器官,价值五亿美元的贸易清单,梁正与哈桑的加密通讯记录,还有他从新加坡多家金融机构转移毒资的证据链。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轮到简崎做最后陈述时,整个法庭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他站起来,走到法庭中央,没有看稿子,只是看着被告席上的梁正。
      “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今天站在这里,我的心情很复杂。”简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法庭每个角落,“我认识被告五年,曾经视他为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伙伴。我教他法律,带他办案,看着他从一个刚通过司法考试的年轻人,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律师助理。我曾经以为,他会像我一样,把法律当成信仰,把正义当成追求。”
      他停顿,看向旁听席上那些年轻的法学院学生:“在座的有很多法律人,或者未来的法律人。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我们学法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高薪?为了地位?还是为了——就像我们在宪法宣誓时说的——‘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捍卫法律尊严’?”
      梁正低下头,手在抖。
      “被告梁正,曾经也站在国旗下宣誓。”简崎的声音开始颤抖,“他曾经也热血沸腾,也想过要为民请命,要锄强扶弱。但当他面对五百万美金的诱惑时,当他面对哈桑许诺的权力和地位时,他忘了。忘了他流的是中国人的血,忘了他曾经对着国旗念过的誓词,忘了他选择法律这条路的初心。”
      他转向法官:“法官阁下,毒品是什么?是能让十七岁女孩从十八楼跳下的魔鬼,是能让警察身中十三枪死在边境的子弹,是能让一个又一个家庭支离破碎的诅咒。而器官贩卖是什么?是把活生生的人当成零件拆卸买卖的恶魔行径,是对人类尊严最彻底的践踏。被告梁正,他协助运输的每一克毒品,都可能毁掉一个年轻人的一生;他经手的每一个器官,都可能来自一个被绑架、被麻醉、被活体解剖的无辜者。”
      旁听席上有人开始抽泣。
      “而那些守护我们的人呢?”简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那些缉毒警察,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也有梦想和牵挂。但他们还是去了,去了最危险的地方,面对最凶残的敌人。他们牺牲的时候,有的才二十出头,有的孩子还没满月。他们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吗?知道。但他们还是去了。为什么?”
      他指向梁正,声音陡然拔高:“因为他们是中国人!因为他们骨子里流淌着五千年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血!因为他们穿上警服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国家和人民!而你呢,梁正?你也是中国人,你也曾宣誓效忠国家,但你做了什么?你在帮毒贩数钱,在帮器官贩子运货,在把那些警察用命守护的边境,撕开一个个口子!”
      梁正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
      “你说你看透了世界的黑暗,所以选择加入黑暗。”简崎擦掉眼泪,声音反而更冷静了,“那我告诉你,真正的光明,从来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它是在最深的黑暗里,依然不肯熄灭的那点火光。是在监狱里被折磨致死的革命者不肯吐露的半个字,是在边境线上身中数枪依然不肯放下的枪,是在法庭上面对威胁利诱依然坚持的公正审判!”
      他走到陪审团面前,一个一个看着那些普通市民的眼睛:“各位,我们今天审判的不仅是一个梁正。我们在审判一种选择,一种价值观,一种人生态度。如果我们今天轻判了他,就是在告诉所有年轻人:看,背叛有回报,犯罪有甜头。如果我们今天严惩了他,就是在告诉这个世界:在中国人这里,有些底线永远不能碰,有些血永远不能冷!”
      法庭里鸦雀无声。连法官都放下了法槌,静静听着。
      “我父亲简熠霍,也是个罪人。”简崎最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死后,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来弥补他犯下的罪。后来我明白了——不是用金钱,不是用忏悔,是用行动。用我余生的每一天,去打击他曾经参与的犯罪,去拯救他曾经伤害的人。这是我选择的路,一条很难、很苦、可能没有回报的路。但我愿意走,因为这是我作为简崎——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律师——唯一能做的赎罪。”
      他转向梁正,最后一次看着他:“梁正,你有后悔过吗?哪怕一秒,想过那些因你而死的警察的家属,想过那些因你运输的毒品而毁掉的家庭,想过那些被□□的无辜者?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该在监狱里,用余生去忏悔。不是对神忏悔,是对那些牺牲的人,对那些被你背叛的信任,对你自己曾经满腔热血的那个年轻人。”
      梁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肩膀开始剧烈颤抖。
      不是表演,是真的崩溃。
      简崎回到座位。法官敲响法槌,宣布休庭,陪审团退庭评议。
      休庭室里,周霖限递给简崎一杯水:“你说得很好。”
      “我只是……把想说的说出来了。”简崎靠在墙上,浑身发软,“其实那些话,不只是对梁正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每次累的时候,每次怕的时候,我都得提醒自己——简崎,你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现在有答案了吗?”
      “有了。”简崎看着他,“因为这条路总得有人走。因为如果我们不走,那些牺牲的人就白死了,那些还在受苦的人就没人救了。这不是高尚,是责任。是生为中国人,生在这个时代的责任。”
      一小时后,陪审团返回法庭。全体起立。
      “本庭宣判,”法官的声音庄严肃穆,“被告梁正,走私毒品罪、贩卖人体器官罪、洗钱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等十二项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即日收押。”
      法槌落下。
      梁正被法警带走时,回头看了简崎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但最后,似乎有了一丝释然。
      也许在某个角落,那个曾经满腔热血的年轻律师,终于回来了片刻。
      庭审结束。简崎走出法庭时,媒体一拥而上。
      “简律师,您现在心情如何?”
      “简律师,您认为这个判决能震慑其他犯罪分子吗?”
      “简律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简崎停下脚步,面对镜头:“心情很沉重,因为这场胜利是用太多人的牺牲换来的。至于震慑——如果我们每次都能这样严惩,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守住底线,那么总有一天,毒品和犯罪会无处遁形。至于我……”
      他看向远处的新加坡河,河面上有游船缓缓驶过,载着游客,载着和平的景象。
      “我会继续走我的路。直到走不动为止。”
      周霖限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离开法院。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身后,有记者问同行:“他们是什么关系?”
      年长的记者看着那对背影,轻声说:“战友吧。在这个时代,一起对抗黑暗的战友。”
      车子驶离法院。简崎靠在车窗上,突然说:“周霖限,等这个案子彻底结束,我们回一趟云南边境吧。”
      “去做什么?”
      “去看看那些牺牲警察的纪念碑。”简崎闭上眼睛,“去告诉他们,他们的血没有白流。至少,还有人在继续他们没走完的路。”
      “好。”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明天。
      但这一次,他们都知道方向在哪。
      向着光。
      向着那些牺牲者用生命点燃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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