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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暗夜来客
一、子时惊变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临江城的更漏敲过子时三刻,梆子声在空荡的街巷中悠悠回荡,带着寒意,渗入每一处角落。回春堂后院的侧厢,在沉沉夜色中,愈发显得死寂,仿佛一头潜伏的巨兽,无声地匍匐在阴影里。
林云霁并未睡熟。或者说,他根本无法入睡。日间与“乞丐”那短暂而凶险的意念交锋,如同烙印,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中。那冰冷、混乱、痛苦、狂暴的“魂海”,那点微弱的、倔强的暗红火星,那破碎的、带着警告与绝望的意念碎片,还有最后那模糊的两个字——“云阙”,都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搅得他心绪不宁。眉心朱砂痣隐隐传来持续的、温热中夹杂着丝丝刺痛的异样感,仿佛在提醒他,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他披衣起身,坐在窗前,推开一线缝隙,任带着湿气的夜风涌入,试图让纷乱的思绪稍稍冷却。窗外月色昏蒙,星光稀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夜的空旷与静谧。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侧厢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神秘与未知,也牵引着他内心那根无形的、与内中之人相连的丝线。那丝线此刻异常沉寂,如同死去,但林云霁知道,那沉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
就在他心绪不宁,目光游离之际——
侧厢方向,那沉寂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冰冷死寂的、属于夜烬的气息,忽然,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那不是之前意念冲击时的狂暴,也不是昨日苏醒时带着恐怖威压的悸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从最深层、最冰冷、最死寂的沉眠中,被某种外力,极其轻微地、触碰、扰动、甚至是……“惊动”了一下。
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粒极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林云霁与夜烬之间那根特殊的灵魂羁绊,却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这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几乎瞬间握紧了窗棂,指节发白。
怎么回事?是“他”要醒了?还是……出了什么别的变故?
紧接着,一股完全陌生的、阴冷、滑腻、带着令人极度不适的秽恶与贪婪气息,如同一条无声潜入的毒蛇,悄然渗入了回春堂后院的结界,或者说,穿过了林家父子为防范侧厢异动、这几日暗中布置下的、聊胜于无的简易符咒与警戒法阵,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向着侧厢方向,蔓延而来!
这气息极其隐蔽,若非林云霁此刻心神高度集中,又与夜烬有着灵魂联系,几乎无法察觉。但一旦察觉,那股阴冷、秽恶、贪婪的感觉,便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让他脊背发凉,头皮发麻!这与夜烬那种冰冷的、死寂的、毁灭性的、但本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亘古的、高层次的恐怖气息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加“下作”、更加“污浊”、更加充满欲望与恶意的、如同阴沟里爬出的腐肉、又像无数怨魂哀嚎汇聚而成的、纯粹的、黑暗的、属于“邪祟”的气息!
是冲着“他”来的!是那些雨夜被惊退、又或者被“他”此刻虚弱状态、以及其体内所蕴含的、对某些存在而言是“大补之物”的气息所吸引而来的“东西”!
林云霁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想都没想,转身就要冲出房门,去唤醒父亲,去查看侧厢情况!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的声响,从前院与后院连接处的、靠近侧厢墙根的方向传来!紧接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混合着浓烈的阴寒鬼气,在夜风中散开!
是林家父子白日里暗中布下的、几张用朱砂、鸡血、符纸绘制、贴在墙角、门槛处的驱邪符箓!那符箓此刻正爆发出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而空气中那股阴冷秽恶的气息,正与这符光激烈地对抗、消磨!显然,有“东西”触动了符箓,试图强行闯入!
“不好!” 林云霁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是否会惊动父亲,抄起桌上一柄平日里用来切药材的、还算锋利的银柄短匕,又抓起枕边那枚“月华”古玉紧紧握在手中,便冲出了房门!眉心朱砂痣瞬间变得滚烫,古玉也传来一股清凉之意,驱散了些许心头寒意,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股秽恶气息,已然突破了前院符箓的微弱阻挡,如同无形的潮水,朝着侧厢方向汹涌而去!速度极快!
几乎在他冲出房门的同时,另一侧的林文轩也猛地推开房门,他显然也被那符箓被触动的异响与骤然浓郁的阴寒鬼气惊醒了!他手中竟也握着一柄桃木剑,剑身上用朱砂画着简单的驱邪符文,另一只手还捏着几枚用红绳串起的铜钱,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显然早有戒备!
父子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决绝!无需言语,两人立刻明白,有邪祟入侵,而且是冲着侧厢中那人来的!
“云霁!退后!” 林文轩厉喝一声,就要上前阻拦儿子!
但林云霁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肯听!他体内那缕得自夜烬反哺的、微弱却坚韧的本源力量,在危机刺激下自行运转,加之“月华”古玉的护持,竟让他速度比往日快了几分,抢先一步,冲向了侧厢!
“爹!是冲着里面去的!” 林云霁一边冲,一边急声道,同时将手中短匕横在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月华”古玉,古玉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散发出清凉的月白光芒,将他周身笼罩,勉强抵御着那扑面而来的、令人作呕的阴寒秽气!
林文轩见状,又惊又怒,却也知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只能咬牙跟上,同时口中急念家传的驱邪安神咒,手中桃木剑指向侧厢方向,试图驱散邪气,为儿子开路!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
就在他们冲向侧厢的短短几步之间,那股阴冷秽恶的气息,已然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道若有若无、扭曲不定、散发着黑绿色幽光的、如同无数细小触手聚合而成的虚影,瞬间扑到了侧厢紧闭的门前!那虚影无视木门的阻隔,径直穿透了过去,没入房中!
“砰!”
几乎在虚影没入的同时,侧厢内,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被强行扭断、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急速膨胀、破碎的异响!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寒、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邪祟气息,混合着夜烬身上那股死寂、冰冷、却蕴含着磅礴能量的混乱波动,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门缝、窗隙中狂涌而出!
“坏了!” 林文轩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侧厢内的邪祟气息,在接触到夜烬身上那混乱能量波动的瞬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与诱惑,骤然暴涨了数倍!那不再是简单的、低级的阴魂鬼物,而像是某种更加强大、更加邪异的存在,正在贪婪地、疯狂地吞噬、同化着夜烬身上那虚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
“滚开!” 林文轩目眦欲裂,也顾不得许多,手中桃木剑朝着侧厢大门猛地刺去,口中咒文念得更急!然而,他终究只是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虽通晓一些粗浅的驱邪法门,绘制些寻常符箓,但面对这种能瞬间突破符箓、气息如此阴邪强大的存在,根本力不从心!桃木剑刺在门上,只是让门上贴着的几张符箓猛地一亮,随即便黯淡下去,对那门内的邪祟,毫无影响!
“爹!让开!” 林云霁此刻已冲到了门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内,那股秽恶气息与夜烬的力量正在剧烈冲突、纠缠!而夜烬的气息,似乎更加微弱、混乱了!仿佛一头重伤垂死的猛虎,被一群贪婪的鬣狗围攻,虽然依旧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却已力不从心,被撕咬得节节败退!更重要的是,他灵魂深处与夜烬相连的那道丝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充满了痛苦、暴戾、以及一种被亵渎、被触怒的、冰冷刺骨的怒意!
他不能让那邪祟得逞!无论夜烬是善是恶,是神是魔,此刻他是病人,是林家收留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体内那混乱的力量一旦失控,或者被这邪祟吞噬、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回春堂,甚至临江城,都可能遭殃!
情急之下,林云霁也顾不得许多,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紧闭的门板上!
“哐当!”
本就老旧的木门,如何经得起他这蕴含了微弱灵力、又急怒攻心的一脚,应声而开!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混杂着浓郁阴寒鬼气、腐朽死寂气息、以及某种更高级、更混乱、更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了出来!林文轩首当其冲,被这股气息一冲,顿时眼前一黑,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数步,差点跌倒在地!手中桃木剑上的朱砂符文瞬间黯淡,那几枚铜钱更是“啪”地一声,红绳断裂,铜钱散落一地!
而林云霁,因为有“月华”古玉护身,又因与夜烬的灵魂联系,对这股气息冲击抵抗稍强,只是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便强行稳住身形,目光如电,扫向屋内!
只看一眼,林云霁便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炸开!
二、邪祟现形
侧厢内,并未点灯。但此刻,屋内却并非一片漆黑。只见无数道细密的、黑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散发着浓郁阴寒与秽恶气息的光线,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房间!这些光线源自房间中央,此刻正如同有生命般,疯狂地、贪婪地朝着草席上那具枯槁躯壳缠绕、穿刺、渗透而去!而草席之上,夜烬的身体,正被一层淡淡的、暗红色的、如同凝结血痂般的光芒笼罩着,那光芒极其微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却死死地抵抗着黑绿光线的侵蚀,将其阻挡在皮肤寸许之外,发出“嗤嗤”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
更骇人的是,在那黑绿光线最密集的中心,草席上方约三尺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形状的、如同由最污秽的淤泥与无数细小怨魂凝聚而成的、模糊黑影!那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膨胀如斗,时而收缩如线,时而伸出无数细小的、黑绿色的触手,疯狂地刺向下方的夜烬,时而又张开一张布满利齿、不断开合、发出无声嘶吼的、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巨口,试图吞噬夜烬身上散发出的、那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能量波动!黑影周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寒、秽恶、贪婪、怨毒的气息,正是之前感应到的那股邪祟气息的源头!
“这是……什么东西?!” 林文轩勉强稳住身形,抬眼看到屋内景象,骇然失色,失声惊呼!他行医多年,也见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如此邪异、如此恐怖、气息如此强大的邪祟,闻所未闻!
林云霁亦是心惊肉跳,但此刻他已无暇恐惧!因为他看到,夜烬身上那层暗红色的护体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而草席上,夜烬那枯槁的身体,在黑绿光线的侵蚀下,皮肤表面那些诡异的暗红裂痕与黑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扭曲、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爆开!他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冲击,喉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极其轻微却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哑声音!他周身的死寂、冰冷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失控、爆发!
那邪祟黑影,显然是将夜烬当成了某种“大补之物”,正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吞噬、掠夺着他体内那混乱、虚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而夜烬,此刻意识沉寂,身体濒临崩溃,仅凭最后一丝本能与残存的守护意志在抵抗,已是岌岌可危!
“孽障!休得猖狂!” 林文轩毕竟是见过风浪的,短暂的惊骇后,强行压下心中恐惧,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黯淡的桃木剑上,同时从怀中掏出几张压箱底的、祖传的、据说有辟邪镇煞之效的、以自身精血温养多年的符纸,看也不看,朝着那黑影中心,狠狠掷去!
“噗噗噗!”
沾染了林文轩舌尖精血的桃木剑,与那几张符纸,带着微弱的灵光,射向黑影!然而,那黑影只是微微一颤,分化出几道黑绿光线,轻轻一卷,便将桃木剑与符纸瞬间吞噬、腐蚀!桃木剑瞬间变得焦黑,灵光尽失,符纸更是化为飞灰!那几道黑绿光线吞噬了桃木剑与符纸后,似乎壮大了一丝,更加凶猛地朝着夜烬扑去!
“爹!没用的!寻常驱邪之物伤不了它!” 林云霁急声喊道,他一眼看出,这邪祟气息阴邪诡异,本质极高,绝非普通桃木、符纸所能克制!父亲的举动,反而可能激怒它,或者为它提供了些许“养分”!
果然,那黑影似乎被林文轩的举动激怒,或者说,是发现了新的、蕴含着生命精气的“猎物”!它猛地分出一小股黑绿光线,如同毒蛇出洞,迅疾无比地朝着门口的父子二人噬来!光线未至,那阴寒刺骨、秽恶污浊的气息已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神魂欲夺!
“小心!” 林文轩大骇,想要将儿子护在身后,但他速度远不及那黑绿光线!
眼看那黑绿光线就要触及林文轩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云霁胸前的“月华”古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冷皎洁的月白色光华!光华如水,瞬间将他与身后的父亲笼罩其中!那黑绿光线撞在月白光华之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如同冰雪遇到烈日,瞬间消融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仿佛遇到了克星,惊惶地缩了回去!
“月华”古玉自主护主了!而且,这光华似乎对这邪祟气息,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林云霁心中一震,来不及细想,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一把将父亲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手中紧握“月华”古玉,将其对准了那团悬浮的黑影核心!他不知如何催动这古玉,只能凭着本能,将全部心神集中其上,心中默念:驱邪!护身!救他!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强烈的意念,又或者是受到了那邪祟秽恶气息的刺激,“月华”古玉光华再盛!不再是单纯地护体,而是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如同水桶般粗细,带着清冷、纯净、涤荡一切污秽的月华之力,朝着那黑影,狠狠轰击而去!
“嘶——!!!”
那黑影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发出一声无声的、却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充满了痛苦、愤怒与惊惧的尖锐嘶鸣!它疯狂地收缩、扭曲,试图躲避、吞噬这道月华光柱!然而,月华之力至清至纯,正是这等阴邪秽物的克星!光柱所过之处,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绿光线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蒸发!光柱狠狠地撞在了黑影本体之上!
“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滚油泼雪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黑影剧烈地扭曲、翻腾,形体瞬间被月华光柱消融了大半!但它的核心,那最污秽、最凝实的一部分,却异常坚韧,竟然抗住了月华之力的第一波冲击,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气息也衰弱了不少!
“有效!” 林云霁心中大喜,但随即脸色一变!因为他感觉到,胸前的“月华”古玉,在爆发出这一击后,光华骤然黯淡了许多,玉身传来的温热感也减弱了大半,显然这一击消耗巨大!而他自己,也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眉心朱砂痣传来阵阵灼痛,体内那点微弱的灵力瞬间被抽空大半,几乎站立不稳!
而那邪祟黑影,虽然遭受重创,却并未被彻底消灭!残余的部分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无声嘶鸣,猛地收缩,不再试图攻击林云霁父子,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凝聚成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尖锐、颜色几乎变成墨绿的黑光,如同垂死反扑的毒蛇,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避开月华之力的余波,狠狠刺向草席上,那光芒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夜烬心口!它要孤注一掷,在被彻底消灭前,夺舍、或者至少是重创、污染这具蕴含着它梦寐以求的、庞大能量的躯壳!
“不——!” 林云霁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想再次催动古玉,但身体却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根本来不及!父亲林文轩更是被之前的冲击震得气血翻腾,此刻才勉强站稳,根本无法救援!
眼看那道墨绿邪光,就要刺入夜烬心口!
就在这生死一瞬——
草席上,一直紧闭双目、气息微弱、仿佛已彻底沉寂的夜烬,那深陷的眼窝,猛地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纯粹、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暗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睁开的、漠视一切、裁决生死的魔瞳!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寂、狂暴、充满了无尽毁灭与杀戮意志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这威压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冻结了时间与空间!
那道即将刺入他心口的墨绿邪光,在这股恐怖威压的冲击下,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猛地一滞,随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黑烟,瞬间消散!
那悬浮半空、残存的邪祟黑影,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灵魂层面的哀嚎,形体剧烈颤抖、扭曲、模糊,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散!它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力量本质上的、绝对碾压的、无法抗拒的恐怖!那是……魔!是真正的、行走在人间的、执掌毁灭与死亡的、深渊中的君王!哪怕他已油尽灯枯,哪怕他濒临寂灭,哪怕他只剩下一缕残魂、一具腐朽的躯壳,其本质的位格,也绝非它这等阴沟里的邪祟所能亵渎、所能觊觎!
“蝼……蚁……”
一个沙哑、破碎、干涩、仿佛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的、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却又清晰地,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响起!
是夜烬!他醒了!或者说,是那沉睡在最深处的、属于魔尊的本源意志,在遭受邪祟亵渎、触及生死危机的刹那,被强行、被动地,激发了出来!
随着这声音响起,夜烬那双暗红的魔瞳,缓缓转动,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落在了那团残存的黑影之上。
“嗡——!”
那黑影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重压,猛地一缩,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微不可闻的嘶鸣,随即“噗”的一声轻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彻底炸开,化作漫天细碎的黑绿色光点,然后被空气中残留的、夜烬身上散发出的、那冰冷死寂的威压一扫,瞬间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林云霁破门,到邪祟攻击,到“月华”古玉发威,再到夜烬睁眼,邪祟湮灭,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侧厢内,重归死寂。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焦臭与阴寒气息,以及地面上、墙壁上,那些被月华之力与邪祟气息侵蚀、留下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斑驳痕迹,昭示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夜烬睁着那双暗红的、冰冷的魔瞳,静静地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他身上那层暗红色的护体光芒,在击溃邪祟后,便彻底消散。皮肤上那些蠕动的裂痕与纹路,也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双睁开的、暗红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冰冷的鬼火,静静地,望向门口的方向,望向那个手握古玉、脸色惨白、正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的少年。
林云霁握着“月华”古玉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迎上那双暗红的、冰冷的、漠然的、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魔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更恐怖存在时,生命本能产生的、最原始的、最深沉的战栗与敬畏。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林文轩终究只是个凡人,在经历了邪祟冲击、又被夜烬那恐怖的魔威一冲,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骇然、恐惧、与难以置信的茫然。他望着草席上那双暗红的魔瞳,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已丧失。
父子二人,一个站立不稳,一个瘫坐在地,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看着草席上那双缓缓转动的、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眼眸。
夜烬的魔瞳,在林云霁身上停留了数息。那目光,冰冷、漠然,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只有最纯粹的、高高在上的、俯视蝼蚁般的、冰冷的“存在”。
然后,那目光缓缓移开,扫过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林文轩,扫过狼藉的室内,最后,落在了自己枯槁的、布满了裂痕与纹路的手上。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那只手,举到眼前,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具躯壳一般,静静地、冰冷地、漠然地,看着。
指尖,轻轻一颤。
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的、细如发丝的火苗,在他指尖,无声地、幽幽地,燃起。火苗跳跃着,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恐怖毁灭气息的波动。
他看着那缕火苗,暗红的魔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那波动太过细微,快得如同幻觉。
然后,他五指,缓缓收拢。
“嗤……”
一声轻响,那缕暗红火苗,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或者说,失去了最后一点“兴趣”。那双暗红的、冰冷的魔瞳,缓缓地、缓缓地,合拢了。
眼睑垂下,遮住了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光芒。
他身上那股恐怖的、冰冷死寂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重新变回那具枯槁的、死寂的、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的、仿佛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尸体”。
仿佛刚才那睁眼、焚灭邪祟、燃起魔焰的一幕,只是一场过于真实、过于骇人的噩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尚未散尽的、焦臭与阴寒的气息,以及地面上、墙壁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腐蚀痕迹,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死寂,重新笼罩了侧厢。
林云霁站在原地,握着“月华”古玉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他望着草席上那重新“沉睡”过去的、枯槁的身影,望着那双紧闭的、深陷的眼窝,心脏依旧在狂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他刚刚亲眼目睹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海中,掀起的一丝最微小的、无意识的涟漪。
而他,与这恐怖的存在之间,那根无形的、命运的丝线,已越来越紧,越来越无法挣脱。
窗外,夜色更深了。远处的更梆声,再次响起,悠长而空洞,仿佛在为这注定不平静的夜,敲响了无言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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