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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10章山中制毒点(后):突入与关闭
山往里,风就不一样了。
进山口还能听见远处村子的狗叫和人声,往前多走几百米,只剩下树叶在头顶擦过的声音,和脚下石子被踩碎的声音。
“前面二十米,拐过那块石崖就是洞口。”老张压低嗓子。
他们趴在半山腰的一棵老树后,枝叶挡住了大半视线,只从树干缝隙里看得见一截灰突突的岩壁。岩壁下有一个被刻意砌过的洞口,用几块砖头和铁皮做了个假墙,上面还刷着“私人矿洞,闲人免进”几个大字。字是新刷的,涂料还没完全被雨洗掉。
“地上有新轮胎印。”姜临用镜子在地上扫了一圈,“昨天那辆面包车来过。”
“右边那块草地踩得秃了一片。”老张说,“那是最近人在这儿抽烟踩的。”
“风向偏西。”防爆队长看了看周围,“一会儿要先断电,再进。”
“沈听澜。”对讲机那头,总队长的声音压得很稳,“记住流程——命比证据重要。”
“收到。”她说。
她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是说给所有喜欢往前冲的人听。可这种话,总要有人先听进去,再想办法活着说给别人听。
“动作简洁点。”她把枪托往肩上一扣,“我们不是来打仗,是来封口。”
“封错口,山会教训人。”
·
部署前最后一次确认:
“前突组从正洞口进。”沈听澜看着手里的草图,“防爆组断电控火,技术组在后面。”
“后山口那边,”姜临扛着盾牌,“二号组埋伏,专等人往外钻。”
“所有人注意——洞里有溶剂蒸汽,不准任何人打火。”
“打火就是给对方放礼花。”
所有人应了一声“明白”,声音不大,却压得住山里的风。
“断电。”
老旧矿区的电闸被一把拉下,山这面所有看不见的线路一起咔的一声断了,洞口上方那盏昏黄小灯“哧”地闪了一下,熄灭。
片刻的黑,扩散开去。
“计时。”温止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六十秒。”
“一分钟后,主要挥发物浓度会往外散一部分。”
“一分钟前进去,是找死。”
“一分钟后进去,是找人。”
沈听澜听见这句,指尖在枪托上轻轻敲了一下:“按她说的。”
“……三十秒。”
“……五十。”
“到。”
“突入!”
沈听澜一脚踹开假墙,砖皮哗啦啦倒下来,粉尘和冷风一起扑脸。她半蹲着探身进去,战术手电一亮,一道光束把洞内的黑划开了一条缝。
矿洞比她想象的大。
顶上用钢梁粗粗支着,墙面被烟熏得发黑,里面不是石头堆,而是一排排塑料桶、铁架和搭起来的水泥台子。台上摆着玻璃反应釜、不锈钢锅,角落里有几只鼓风机的影子。
几个穿一次性防护服的人正忙着操作,有人戴着简陋的防毒面具,有人连手套都懒得好好戴,袖口卷着,露出一截手腕。
有人还举着烟,明显没把“易燃易爆”当回事。
“警察!”
她的喊声在洞里炸开,回音一阵一阵传下去。
离洞口最近的那个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台下一缩,手伸向腰后,看起来要摸什么。
“别动!”姜临几步上前,盾牌一撞,把人硬生生顶在墙上,脚一勾,人就往地上一跪。
“往里面跑的那两个!”防爆队长在另一侧叫,“注意别让他们碰电箱!”
洞内乱了一瞬,又被训练有素的动作压下去——枪口、盾牌、喊话、控制,每一步像预演过无数次。
没有电影里那种拖沓的“对峙”,只有几秒钟真实的慌乱和油脂味的恐惧。
“都按地上!”沈听澜一脚踢翻一个想趁乱往角落钻的人,“手抱头!”
“谁敢再往台子那边伸手,我先打他的腿!”
有人想挣扎,被特警一记肘击打在肩上,哀嚎声在洞里回荡,很快就老实了。
“火源确认。”防爆队长压低声音,“所有明火扑灭,炉子冷却中。”
“燃气阀门已关。”
“可以进二线。”
“温止。”沈听澜喊。
“在。”
她这才带着技术组和取证人员往里走。
防毒面具罩住了一大半脸,呼吸有一点压迫感,却也挡住了洞里那股刺鼻的苦味。
那味道她在边城山里闻过,在城边地下诊所里闻过——有点像某种廉价香水泄了瓶,又被燃料油压了一层,甜得发烫,辣得发闷。
“这边。”一名技术员举手,“反应釜里还有未反应完的溶液。”
“不要碰。”温止说,“先取样,再排空。”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上去“凑热闹”,而是绕到侧边的墙壁那里。
墙角有几块白色结晶喷溅上去,干在粗糙的石面上,像被盐水浸过的斑点。她蹲下,戴着手套,用小刮勺轻轻刮了一点下来,装进试管,拧紧盖子。
“配方比边城那几家作坊干净。”她说,“比例更稳。”
“鬼医?”裴征在耳机里低声。
“不要急着给人起外号。”她没正面回答,“你们现在抓到的是做工地的。”
“那个画图纸的人,不在这儿。”
她走到操作台另一边,发现一本笔记本扔在地上,被人踩过几脚,封皮上还沾着溶液的痕迹。
“笔记。”她弯腰捡起来,用手指弹了弹鞋印,“写字的人比动手的人干净。”
笔记本翻开,里面是一行行数字和公式,被人写得很满,边角还用红笔圈了几处,写着“收率提高”“杂质控制”等字眼。
页眉处,用钢笔写了三个歪斜的字母:
“GL-2”。
“极乐(二)。”有人在她身后念了一句。
“比山村那本多了一章。”她说,“有人在这里接着往下写故事。”
“这本带走。”
“虽然上面没签名,”她抬眼看了一圈狼藉的洞内,“但字,迟早能对上人。”
防爆组那边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确认可燃物位置,把裸露的线路用绝缘胶带包好,仿佛在给这座山洞最后一点“脉搏”做手术。
“这些桶。”一名队员蹲在角落,“都是中间体。”
“还有一批是粗成品。”
“全部封存。”沈听澜说,“编号、拍照,一览表给我。”
“这里以后不再允许有人点火。”
“这句话山不一定听。”姜临道,“但能听的,先让他听。”
她指了指地上趴着的那几个——脸色各异,有的死白,有的铁青。刚被按倒时还嘴硬,现在看着墙上的设备和脚边的塑料桶,一个个眼神空。
“带走。”
“此地,从今天起,变成证物。”
·
往洞里走得越深,空气越闷。
侧边有几间用砖墙和铁门隔出来的小隔间,门大多虚掩着,像是临时搭出来的宿舍。
“这里有床。”一名队员推开门,“还有碗筷。”
床很简陋,是用几块木板架在砖块上搭出来的,上面扔着几件衣服,味道是熟悉的——烟味、汗味、廉价洗衣粉味。
地上有几个空药瓶和一次性针头。
“是止痛针。”技术员翻了翻,“大剂量。”
“打在谁身上?”
没人回答。
沈听澜站在门口,看着那床板,想起边城山村那几个眼神空空的青壮年,又想起石岭村卫生室那个被药物撑得发抖的身影。
“这一层,”她说,“专门留给以后来问‘为什么’的人看。”
“我们现在,”她转身,“先做‘怎么’。”
·
救援车在山外等着,三辆卡车封存了一整车的桶和设备。
山风把洞口残留的药味一点一点吹散,像是把这段日子里偷摸在山腹里翻滚的火,分成一缕一缕,不让人看见。
有人说,河流向哪里,水就往哪里记账。
这些山里的设备和桶,原本只在地下记账。
现在被人搬出来,摆在阳光下,变成将来案卷里的几个编号。
“走吧。”姜临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条山,我们以后怕是得常来。”
“山记得你们。”老张在一旁嘟囔,“以后再有人想在这儿烧药,山也许会打个喷嚏。”
“别寄希望给山。”沈听澜说。
“寄给案卷。”
“案卷不会说话。”裴征道。
“那就寄给将来的法庭。”
她看了一眼那本已经被装进证物袋的笔记本,心里很清楚——
今天只不过是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拧亮了一盏灯。
隧道有多长,谁也不知道。
可至少,这一截,开始有影子被拉出来了。
影子只要一被拉出来,就不再只是别人口中的“传说”。
而是可以用法律给它量长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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