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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十年后。
电视机里不断滚动播放着颉岛一号饭店今日的盛况——谢氏财团现任董事长谢逸谦宣布与圈外女友蕾拉喜结连理,这位八卦小报中被列为颉岛贵公子之首的黄金单身汉终于名草有主。有趣的是,这里也曾是彭莺莺和谢天荣结婚的地方,也不知谢逸谦把订婚宴设在颉岛一号是何用心,反正噱头早已经赚足了。
但媒体们争相报道的目标不只有谢逸谦的婚事,何香怜请了几家交好的媒体参加订婚宴,并实时转播现场,镜头很快对准了台下当今县长热门候选人,鼎鼎大名的女性议长谢冰仪。
她身穿藏蓝色旗袍,领口处开出傲人血梅,脖颈处戴着一条翡翠吊坠,长发盘在脑后,梳得干净利落,露出秀美沉静的面庞,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既然播了谢冰仪,就免不了要播出她的母亲彭莺莺,电视机里立刻po出那位英年早逝的“冰美人”,她的女儿和她真是十二分相像,一样垂眸时密密的睫毛,一样高挺小巧的鼻子,只是谢冰仪气场更强大,成绩更突出。
每次谢冰仪在电视上露面,当年买下彭莺莺饰演剧的版权方就会重播旧集填深夜档。继当年轰动一时的车祸悬案后,彭莺莺终于靠着自己的女儿,又在电视里“长虹”了。
订婚宴进行非常顺利,转播的收视率也极高,简直成了颉岛整年来最高规格的名流盛会,狠狠给谢氏造势了一波。
只是关上门,这家人的腌臜与矛盾,便无处遁形了。
雷秀雅气冲冲走在酒店长廊,一路走一路摘耳环,摘项链,恨不能把戒指都摘下来。旁边的伴娘捡都来不及,生怕摔碎了这些宝贝。
雷秀雅用尽全力砰一声关上酒店房门,又立刻被追在后面的谢逸谦打开,他轻轻合上门,雷秀雅已经开始委屈掉泪。
“说好了不请媒体来的!”她察觉泪珠子要掉出来,生怕花了眼妆,连忙拿桌上的抽纸擦眼泪。“我是动物园的猴子吗,让他们对着我拍?”
“好了,不哭,我会跟她说,正式办婚礼的时候一定一切由你安排。”谢逸谦走上前,摸了摸新娘子的脸:“今天这么漂亮,不哭了,嗯?”
雷秀雅哀哀看他一眼,难免怨怼:“你就知道说她,没有你点头,她敢这么做么?”
谢逸谦微微低下头,和她鼻尖碰着鼻尖:“你知道现在的情况,我们这么做对公司有好处。委屈你了,想要什么,我补偿你。”
雷秀雅此时却不提要求,仿佛关心极了追问:“还是锦绣山的事吗,不是已经投钱进去开始开发了,怎么突然被叫停了呢?”
谢逸谦摁了摁眉心,语气倒是没有很激动:“别担心,按理来说一定是锦绣山的,叶振义那边也在打听消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此时,酒店的房间门又被第三个人打开,夫妻俩同时朝门口望去,谢冰仪提着路上偶遇客人送的点心,轻轻合上房门。
“早知道何香怜搞了这么多记者和电视台的人过来,就找你们要出场费了。”谢冰仪将点心放在桌上,面色淡淡的,却能看出不爽。
“翡翠很衬你。”谢逸谦指了指谢冰仪胸口前的翡翠吊坠。
“哇,真的耶,婷,这是你新买的吗?”雷秀雅也立刻一转情绪,眼睛冒星捧场起来。
谢冰仪仍然说话夹枪带棒:“谢逸谦,你已经穷到买不起翡翠送你老婆了?”
谢逸谦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们家珍藏的首饰都被你拿去了。”
谢冰仪冷笑,那点陈年破事谢逸谦还记着。
谢逸谦勾起雷秀雅的下巴,轻声道:“看来谢议长真的有在恨她最好的朋友嫁给我这件事,我们不能再向她要东西了噢,不然电视上的好好议长要发飙了~”
谢冰仪也不恼,转过身掐了掐蕾拉的脸:“可怜的蕾拉,嫁给这么没品的男人。”
外面有大把媒体等着谢冰仪,她一面对镜头,就换上了和煦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今天我哥哥的订婚礼成,辛苦大家了。感谢来自各界朋友们的祝福,我在这里代家人向所有人致以诚挚的感谢和问候。”
麦克风怼到面前:“谢议长,请问今天出席订婚仪式,是否说明多年来你与令兄之间的龃龉已经迎来了和解?”
谢冰仪一脸真诚道:“其实这个误会一直都是谣传,我和我哥哥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矛盾,他很照顾我,我也很体谅他。至于媒体朋友们的猜测,其实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遗留问题,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想很好理解的。”
回答了半个小时问题,保镖护送谢冰仪上车,今天不止是谢逸谦的喜宴,也是谢冰仪的“大好日子”——锦绣山计划即将收网。叶振义已经在颉峰珠塔顶层订了包厢庆功。
踢踏,踢踏,深青色高跟鞋根踩在大理石台阶上,沿路遇见的每个人都仿佛头顶长着眼睛,谦卑地低头问好。走到包厢前,侍者推开门,席间已经坐满叶派党羽,一见谢冰仪进来,一个站起身接她的风衣,一个直接举起酒杯,面红耳赤吼道:“全体都有——向伟大的谢冰仪谢议长致敬!!!”
这是一间坐满男人,坐满有权有势男人的屋子,然而主位却空着,留给谢冰仪。她无视起哄的喽喽们,理所当然坐下去。
身旁的叶振义戴着眼镜,两鬓斑白,还是那派风度,调侃她:“你还真不客气。”
谢冰仪睨他一眼:“我这十年为了锦绣山计划写的企划书,建议书,方针附议书叠起来比你整个人还高,为的就是今天这口不客气。”
叶振义笑起来,眼尾已有三条笑纹:“下周一正式通知就下来了,哈哈,流年顺利,喜事真是一件一件的来。”
谢冰仪也跟着微笑,仿佛已经幻想到自己提着行李箱站在谢逸谦面前,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哪去的场景。
“还有什么喜事?谢议长,该不是轮到您好事将近了吧——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得上您啊!”刚才声音最大的,喝得醉醺醺的喽喽自以为耳聪目明,大声八卦道。
谢冰仪脸一冷,直视着那人,直把他酒意瞪醒了三分,叶振义站起来,脱了手套迎面就是一巴掌:“这是你过问的事吗?不三不四的东西,管好自己的嘴!”
叶振义已经出了气,谢冰仪于是装起好人:“算了,大家喝醉了,不如出去另开一桌,还能玩得尽兴。正好我和叶叔有话聊。”
所有人出去以后,叶振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是十八岁小女孩,讲到这个还要生气。”
谢冰仪看着窗外俯瞰全岛的光景,十年,颉岛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变得繁华热闹,夜晚灯火通明,而最远最远的灯塔那里,就住着她真正藏在心里的人。
包厢里悬挂着电视机,正播放到颉岛十大年度奉献人物,其中位列榜首,连立功勋,成功改善了舟曹区治安情况的现任舟曹警署署长江明曜的勋章由其同事代领,江明曜本人因在本月初的毒贩窝点捣毁行动中不慎摔断了腿,目前还在医院静养。
“我遇到过这个人,很有点本事,后前途无量,有机会得攒一个局拉拢拉拢。”
“没那个必要。”
“什么?”
“他不是那种人。”
谢冰仪盯着电视机里江明曜的照片,年轻时俊朗正派的少年褪去青涩后,气质越来越沉稳,眼神越来越冷,那种初识时若有若无的疏离,吐露心声时无法隐瞒的脆弱,已经全都找不见了。
她看着他,心里一面为他骄傲,一面为他痛。
叶振义觉得好笑:“你这话说的,我们又是哪种人?”
谢冰仪直视回去,相当坦诚道:“我们是烂人呐。”
叶振义被连带着骂了,却并不打算反驳她,举杯道:“好吧,那,敬成功的烂人。”
回程的车上,谢逸谦打电话来,他许是看了谢冰仪白天的访谈,语气十分善良:“谢议长,你今天说的那些话真漂亮。”
他再也不叫她谢冰仪,而是左一个谢议长,右一个谢议长,揶揄意味明显。
谢冰仪从不对他客气:“谢逸谦,你已经连场面话都听不出来了么?”
谢逸谦在电话那头低低笑了笑:“算了,蕾拉睡了……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欢迎你常回家做客,妹妹。”
电话挂断,谢冰仪只当他是深夜发疯,且深深被“做客”两个字惹到,在她的前半生,谢公馆是她的家,她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因为谢氏财团那些老古董们扶持谢逸谦上位,她成年之后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何香怜谢逸谦母子扫地出门。
客?她才不是客,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谢冰仪忍了又忍,指甲不自觉陷入掌心,留下四道血红血红的月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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