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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刺破山林间的薄雾,也驱散了裂缝内最后一抹旖旎的黑暗。郝明哲和苏文谦互相搀扶着走出来,暴露在逐渐明亮的日光下。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褴褛,满身尘土与干涸的血迹,狼狈不堪,但紧握的手和彼此交汇时那短暂却坚定的眼神,却赋予了他们一种异样的力量。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与陈谨取得联系,并处理苏文谦的伤口。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艰难。苏文谦失血不少,虽然包扎止血,但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脸色苍白得吓人。郝明哲几乎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小心翼翼地引导他避开陡峭和湿滑的地方。他的肩膀也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苏文谦的安危压倒了一切。
“坚持住,快到山下了。”郝明哲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他能感觉到苏文谦靠在他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呼吸也愈发粗重。
“放心……这点伤……还撂不倒我……”苏文谦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试图自己多用点力,却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
郝明哲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稳固地扶住他,手臂绕过他的后背,紧紧揽住他未受伤的腰侧。这个姿势几乎是将苏文谦半抱在怀里,亲密且充满了保护意味。苏文谦没有再逞强,将头微微靠在他颈侧,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仿佛为这艰难的行路镀上了一层微弱却温暖的光晕。
终于,他们回到了藏匿车辆的地方。所幸车辆未被发现。郝明哲先将苏文谦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座,仔细调整好座椅角度,让他能尽量舒适些,然后才迅速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驶离这片危险区域。
车子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郝明哲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苏文谦的手。苏文谦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正忍受着疼痛。郝明哲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过去一些力量和温暖。
他打开加密通讯器,联系上了陈谨。
“陈叔,是我们。”
通讯器那头立刻传来陈谨急切的声音:“明哲!文谦!你们怎么样?信号消失了快十个小时!”
“我们没事,遇到了点麻烦,文谦受了点伤,不严重。”郝明哲简略地带过凶险,重点汇报了关键信息,“废弃观测站确实有问题,里面有改装的数据中继器,还有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看守,我们身份暴露了。我们拿到了中继器,但已经损坏。另外,我们拿到了这个——”他顿了顿,“一把青铜钥匙,上面有特殊的星座图案,很可能与‘守护者’有关。”
陈谨在那边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身份暴露……这下麻烦了。‘星图’转入地下,李永康一定会像疯狗一样追查你们的下落!你们现在绝对不能回原来的安全点!我想办法安排一个新的,更隐蔽的地方。文谦的伤必须立刻处理,我会联系绝对可靠的医生。”
“明白。”郝明哲看了一眼身边似乎睡着的苏文谦,压低声音,“我们需要尽快弄清楚钥匙的来历和‘方舟’的线索。”
“我知道。钥匙的图案我会立刻找信得过的文物和符号学专家进行比对。你们先确保自身安全,找个地方暂时落脚,等我消息。保持通讯畅通,但非紧急情况不要主动联系。”
结束通讯,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苏文谦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郝明哲按照陈谨的指示,没有直接前往市区,而是绕行到更偏远的一个小镇,找了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看起来鱼龙混杂的私人旅馆。他用现金开了间房,然后半扶半抱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苏文谦上了楼。
房间狭小简陋,但还算干净。郝明哲将苏文谦小心地放在床上,看着他因失血和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打来温水,重新为他清理伤口,换药,包扎。动作比在山洞里时更加轻柔细致,仿佛生怕弄疼了他。
苏文谦在昏沉中感受到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勉强睁开眼,对上郝明哲专注而担忧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郝明哲坐在床边,守着他。阳光透过脏污的窗帘,在苏文谦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动作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昨夜裂缝中的那个吻,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带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却又无比真实地唤醒了他沉寂多年的、属于“人”的情感。他从未想过,在自己被仇恨和黑暗充斥的生命里,还能拥有这样一份炽热的、不容拒绝的牵绊。这让他感到恐慌,仿佛脱离了既定的复仇轨道,却又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活着的实感。
几个小时后,陈谨安排的医生悄然而至。是一个话不多、眼神沉稳的中年人。他仔细检查了苏文谦的伤口,重新进行了清创和缝合。
“伤口有些感染,失血也多,需要静养和抗生素。幸好没伤到内脏和主要血管。”医生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对郝明哲说,“我留下些药,按时服用。注意观察体温,如果发烧要及时处理。”
送走医生,郝明哲看着床上因为麻药效果仍在昏睡的苏文谦,稍稍松了口气。他按照医嘱,准备好水和药片,坐在床边等待。
夜幕再次降临。小镇的夜晚比山林更显喧嚣,各种混杂的声音透过不隔音的墙壁传来,反而衬托出房间内一种奇异的宁静。
苏文谦是在半夜醒来的。麻药过去,伤口的疼痛更加清晰地袭来,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郝明哲立刻倾身过来,打开昏暗的床头灯,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喝点水,该吃药了。”
苏文谦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吞下药片。灯光下,郝明哲的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显然一直没有休息。
“你一直没睡?”苏文谦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我不困。”郝明哲简短地回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稍稍安心。
苏文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起昏迷前他那担忧的眼神,想起裂缝中那个不顾一切的吻,心头百感交集。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郝明哲放在床边的手。
“我没事了。”他说,目光直直地看着郝明哲,带着一种安抚和确认,“别担心。”
郝明哲回握住他的手,力道有些重。他看着苏文谦,那双总是冰封般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庆幸、以及一种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深沉的情感。
“以后……”郝明哲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不要再那样推开我。”
他指的是在观测站,苏文谦将他推开自己挡下子弹的那一下。
苏文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了笑,尽管脸色依旧苍白,那笑容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明亮和暖意:“那你以后……也不准再一个人往危险里冲。我们说好的,一起。”
这不是询问,是约定。
郝明哲凝视着他,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吻,但有些东西,一旦发生,就无法假装不存在。它改变了相处的氛围,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染上了不同于以往的温度。
在这个小旅馆里,他们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两天。苏文谦的伤势在药物和郝明哲的精心照料下稳定下来,虽然行动依旧不便,但精神好了很多。大部分时间,两人一个靠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里,分析着已知的线索,讨论着“方舟”和“守护者”的可能性,也……不可避免地,开始更深入地了解彼此。
郝明哲会说起一些童年碎片里关于父母的模糊记忆,说起陈谨如何将他从自闭和噩梦中拉出来,教他格斗、侦查,引导他走上追寻真相的道路。他的叙述依旧简洁,但苏文谦能从中感受到那份深埋的痛楚与感激。
苏文谦则会聊起自己在警校的训练,聊起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紧张和兴奋,聊起他对正义最初的理解和坚持。他的话语里带着阳光和热血,与郝明哲的灰暗过往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们分享着食物,分享着对当前处境的判断,也分享着沉默。有时,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那种默契,超越了普通的战友,是灵魂在绝境中相互碰撞、相互认领后的共鸣。
第二天傍晚,陈谨传来了消息。关于那把青铜钥匙的初步鉴定结果出来了。
“钥匙的铸造工艺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但那个星座图案……专家说,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传统星图体系,更像是一种……自定义的、带有特殊含义的符号。而且,钥匙的材质经过特殊处理,内部可能含有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复合金属或者微型结构。”陈谨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困惑与凝重,“这东西不简单,绝不仅仅是开一把锁那么简单。”
自定义的星座符号?特殊的材质和内部结构?
郝明哲和苏文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把钥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神秘。
“另外,‘方舟’这个词,我动用了一些绝密渠道去查,反馈回来的信息很少,但级别非常高。”陈谨的语气更加沉重,“所有知情人都讳莫如深,只暗示这是一个涉及层面极高、目标极其宏大的长期计划,具体内容属于最高机密。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还是低估了它。”
最高机密,涉及层面极高……“方舟”的阴影,随着调查的深入,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庞大和令人窒息。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苏文谦问道,尽管受伤,他的眼神依旧锐利。
“钥匙是唯一的实物线索。必须搞清楚它到底能打开什么,以及那个星座图案代表什么。”郝明哲沉声道,他拿起那把钥匙,在灯光下反复观察,“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分析。”
陈谨同意:“我会想办法安排。但你们需要转移。那个小镇不能久留。新的安全点已经准备好,更偏远,也更安全。等文谦伤势稳定一些,立刻转移。”
通讯结束。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看来,我们捅的篓子比天还大。”苏文谦靠在床头,苦笑着叹了口气。
郝明哲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小镇稀疏的灯火,眼神幽深。“害怕吗?”他忽然问。
苏文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带着他一贯的洒脱和一丝痞气:“怕?当然怕。谁不怕死?但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郝明哲挺拔而孤寂的背影上,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柔,“跟你一起,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郝明哲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握着窗帘的手指微微收紧。
苏文谦看着他,继续低声说道:“郝明哲,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事,仇恨、责任……可能觉得靠近你就会被拖进深渊。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对我来说,你就是把我从那种……按部就班、看不到真正意义的生活里,拉出来的光。”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郝明哲心中炸响。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处黑暗,是带来不幸的灾星,却从未想过,在另一个人眼中,自己会是“光”。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床上的苏文谦。昏暗的灯光下,苏文谦的眼神明亮而坦诚,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感,如同灼热的岩浆,要将他冰封的外壳彻底融化。
郝明哲一步步走回床边,在苏文谦的注视下,俯下身。他没有吻他,只是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指尖微微颤抖。
“苏文谦,”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才是我的光。”
从十五年前那个黑暗的木箱开始,他的人生就被阴影笼罩。是苏文谦,这个莽撞又坚定、带着一身阳光闯进他世界的警察,用他的信任、他的守护、他毫不退缩的陪伴,一点点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让他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温度。
苏文谦抬手覆盖住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眼眶微微发热。他拉着郝明哲的手,让他坐在床沿,然后仰起头,主动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带着血腥和绝望,而是充满了确认、安抚和彼此交付的温柔。它细腻而绵长,诉说着无需言明的承诺与未来。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等这件事了了,”苏文谦喘息着,看着郝明哲近在咫尺的眼睛,笑着说道,“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算算这笔账。”
郝明哲看着他眼中狡黠而温暖的光芒,心底最后一丝冰封也彻底消融。他微微勾起唇角,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好。”
窗外,夜色深沉,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在这个简陋的旅馆房间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相依,他们拥有了彼此,便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钥匙的秘密,“方舟”的真相,都将由他们一起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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