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周三的民俗博物馆考察结束已近黄昏。顾馆长刚离开修复室，林晚的手机便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周维明”三个字，她下意识侧身接听。
　　“晚晚，听说项目进展顺利？”周维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下周三的行业峰会，李老特意问起你。机票我已经帮你预留了。”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次回京述职确实在计划中，但此刻被提起，却像一根刺扎进暧昧的氛围里。她抬眼，正对上陆星河沉静的目光。他正在整理古籍，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毫不在意，但微抿的唇角泄露了情绪。
　　“谢谢周总，行程我自有安排。”她挂断电话时，发现陆星河已站在身侧。
　　“要回北京？”他问得随意，手指却无意识摩挲着古籍的绢面。
　　“有个重要峰会。”林晚低头整理资料，一本明代地方志突然从架滑落。两人同时弯腰去接，陆星河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体温透过纸张传来。
　　“哪天走？”他就着这个姿势问，呼吸拂过她耳际。
　　“周五上午的航班。”
　　他抽走她手中的书放回架上，这个动作让他衬衫袖口擦过她手腕内侧。“我送你。”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明天天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周五的晨雾还未散尽，陆星河的车已停在“归处”门口。他今天穿了件深灰立领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后备箱里，林晚的行李箱旁放着个牛皮纸袋，露出青花瓷罐的一角——是顾馆长茶室的明前龙井。
　　“给伯母带的。”他拉开副驾门，仿佛只是顺手人情。车内弥漫着雪松与岩兰草的气息，比往常更浓烈些。
　　高速上车辆稀少。林晚正查看峰会资料，陆星河忽然伸手过来调节空调出风口。他的小臂擦过她膝上的文件夹，留下短暂的温热。
　　“冷吗？”他问，目光仍看着前方。
　　“还好。”她低头，发现他刚才碰过的地方，夹着张便签纸，上面是遒劲的字迹：「首都T3航站楼贵宾厅·茶室预约码」。翻过来还有一行小字：「峰会第三天下午的圆桌论坛，我会到场」。
　　林晚怔住。这个论坛并不对外公开参会名单。
　　“顾馆长的师弟是论坛主席。”陆星河像是读懂了她的疑惑，语气平淡，“正好要去北京谈个合作。”
　　车驶入机场高速的隧道，灯光流转在他侧脸。他忽然问：“周维明也会参加峰会？”
　　“他是联合主办方。”
　　隧道尽头的光线涌进来时，林晚听见他低笑一声：“巧了，我住的酒店就在会场对面。”
　　贵宾厅茶香袅袅。陆星河熟稔地烫杯沏茶，青瓷茶杯推到她面前时，指尖在杯沿停留一瞬：“试试，是不是比周总给你带的咖啡顺口？”
　　这话里的较量让林晚挑眉。她接过茶杯时，小指“不小心”勾住他的尾指。两人指尖在杯壁下交缠，茶水微晃。
　　“陆总对竞争对手的喜好很了解？”
　　“知己知彼。”他反手扣住她欲退的手指，拇指在她虎口轻轻摩挲，“不过有些领域，我从不认为存在竞争。”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他忽然倾身过来。林晚以为他要吻她，他却只是替她理好安全带卡住的衣领。雪松气息笼罩下来的瞬间，他在她耳边低语：“论坛见。”
　　这个克制的靠近，比真正亲吻更让人心跳失速。
　　飞机爬升时，林晚打开笔记本，发现邮箱里躺着陆星河刚发的邮件。附件是份精心整理的论坛嘉宾背景分析，标题却是「明代水利文献补遗」。点开最后页，有行手写体批注：「第三日圆桌论坛，我的座位在你斜后方45度角。」
　　她关掉文档，窗外云海翻涌。空乘送来毛毯时，她闻到毯子上残留的、极淡的雪松气息——和陆星河车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飞机落地开手机，微信弹出陆星河的消息：「茶罐在行李箱夹层，伯母的礼物另备了。」附着一张照片：她母亲最爱的苏绣屏风已摆在陆家客厅，陆母正笑着插花。
　　紧接着是第二条：「忘了说，令堂邀请我明天去家里吃饭。」消息撤回后重发：「抱歉，发错人了。」
　　林晚看着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缓缓打出三个字：「论坛见。」
　　按下发送时，她闻到腕间残留的雪松香。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心情与来时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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