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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阿洙……这才是你的名字。”兄长沈泽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楔子,敲定了她漂泊灵魂的归处。阿洙,不再是沈家二小姐沈殊,而是贝族遗珠,流落人间十八载的阿洙。
指尖与那“溯影之核”触碰的刹那,并非预想中的毁灭性冲击,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回归本源的融合。浩瀚的能量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却磅礴的潮汐,涌入她干涸的经脉,洗涤着她被篡改的记忆,唤醒着沉睡在血脉最深处的古老力量。
那凄厉的悲鸣并非源于痛苦,而是灵魂在承受过于庞大的信息与情感洪流时,不由自主的震颤与释放。
她“看”到了——碧波万顷之下,巍峨瑰丽的珍珠城阙,贝族子民驾驭着温驯的海兽,穿梭于发光的珊瑚森林,空灵的歌声与潮汐共鸣。那是她的故土,她的根。
她“看”到了——母亲,那位容颜绝美、眉宇间却带着忧思与坚毅的贝族族长,在祭坛上为她祈福,指尖轻抚她稚嫩的脸庞,那温暖而眷恋的眼神,穿越了十八年的时光尘埃,清晰地烙印在她心上。
她也“看”到了——灾难降临的夜晚,天空被不祥的雷暴撕裂,巨大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舰船如同幽灵般浮现,喷射出毁灭的光柱。珍珠城在哀鸣中崩塌,族人四散奔逃,或被无情屠戮。母亲在最后关头,启动禁术,撕裂空间,将她连同那枚作为圣物核心之一的贝形玉佩,送入虚空,托付给了早已潜伏在人族、彼时尚存几分忠心(或说别无选择)的沈渊。而沈泽,她年轻的兄长,则肩负起守护残余族人和另一部分圣物的重任,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十八年的寄人篱下,被篡改的记忆,沈渊日益膨胀的贪婪与恐惧,周氏那隐忍的怜悯与最终的悲剧,阿桐背后势力的觊觎……所有的一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这血脉与记忆的复苏中,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构成了一幅完整而残酷的画卷。
幽蓝的光茧缓缓收敛,最终如同温顺的水流,尽数没入阿洙的体内。她依旧站在祭坛前,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单薄,但那双睁开的眸子,却已彻底不同。曾经的迷茫、恐惧、挣扎被洗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如同万米之下的海渊,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周身隐隐流淌着一层肉眼难辨的、与水汽交融的幽蓝光晕。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洞穴内的震动已然停止,但那弥漫的威压却比之前更甚。沈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难以掩饰的复杂,微微颔首。
而沈渊,以及他身后的陈莽、福伯等人,则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看着脱胎换骨般的阿洙,仿佛看到的不是那个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养女(小姐),而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执掌海洋权柄的神祇(或恶魔)。
“妖……妖女!”沈渊声音发颤,试图用厉喝掩盖内心的恐慌,手中的棍棒指向阿洙,却掩饰不住那微微的颤抖,“你……你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阿洙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沈渊,落在了那个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小厮阿吉身上。这个少年,是这污浊沈府中,少数未曾对她抱有恶意,甚至可能心存一丝善念的人。
“阿吉,”她开口,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一种空灵而平静的韵律,仿佛海风拂过贝壳,“离开这里。今日所见,忘了吧。沈家……已非安身之所。”
阿吉如梦初醒,看着阿洙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老爷和凶神恶煞的陈莽等人,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连滚爬爬,涕泪横流地磕了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跄着朝着洞穴出口跑去,很快消失在幽暗的光线中。
处理了无关之人,阿洙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沈渊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丝毫属于“沈殊”的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属于“阿洙”的审视。
“沈渊,”她直呼其名,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十八年养育,掺杂着算计与恐惧,真假难辨。你窃取我族圣物,篡改我记忆,将我囚于方寸之地,这笔账,该如何算?”
沈渊被她那目光看得心底发寒,但多年的谋划与对力量的贪婪终究压过了恐惧,他嘶声道:“算什么账?!没有我沈家,你早就死了!是我给了你性命,给了你锦衣玉食!那贝族早已灰飞烟灭,那些力量留在你身上也是浪费!不如……不如交由为父……不,交由我来掌控,必能光耀门楣,甚至……”
“甚至什么?”阿洙打断了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讥诮,“甚至像你背后那些人一样,妄图以此谋求更大的权势,乃至……长生?”
沈渊瞳孔骤缩,仿佛被说中了最深的心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痴心妄想。”阿洙缓缓抬起手,手中那枚贝形玉佩幽光流转,与整个“影渊”洞穴,与她自身的血脉之力,产生着强烈的共鸣。“贝族之力,源于海洋,归于血脉。非我族类,强求者,唯有反噬,自取灭亡。”
她话音未落,整个洞穴再次微微震颤起来,但不是之前的能量爆发,而是仿佛有无形的海水正在四周的岩壁后汇聚、咆哮!空气中浓郁的水汽几乎要凝成水滴,一种源自大海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降临。
陈莽和剩下的家丁早已吓破了胆,若不是沈渊积威尚在,恐怕早已丢下兵器逃跑。福伯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剧烈颤抖,老脸上满是冷汗。
沈渊感受到了那毁灭性的气息,终于彻底崩溃,他指着沈泽,又指向阿洙,语无伦次地尖叫道:“是你们!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我本来只想安安分分……是那些大人!是他们逼我交出你,交出圣物!我没办法!我不能让沈家毁在我手里!”
他口中的“那些大人”,显然就是觊觎贝族遗泽、隐藏在沈家背后的真正黑手。
沈泽冷哼一声,并未言语,但眼神中的冷意更甚。
阿洙静静地看着沈渊这副癫狂丑态,心中最后一丝因“养育”而产生的微弱波澜,也彻底平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的罪孽,自有天道,亦有人道来清算。”阿洙不再看他,目光投向洞穴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那片真实的世界与海洋。“今日,我不杀你。不是仁慈,而是你的命,需留待他日,祭奠我族亡魂,厘清所有因果。”
说完,她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沈渊和那群战战兢兢的家丁,转身看向沈泽。
“兄长,”她轻声唤道,这称呼依旧陌生,却已能自然出口,“我们该离开了。”
沈泽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沈渊,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阿洙抬起手,指尖幽蓝光芒闪烁,对着虚空轻轻一划。只见她前方的空气如同水幕般荡漾起来,缓缓裂开一道散发着柔和蓝光的、不稳定的门户。门后,隐约传来熟悉的海浪声与咸腥气息——那是通往外界,通往自由,也通往未知复仇之路的通道!
她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光门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沈泽紧随其后,在踏入光门前,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贝族最后希望与痛苦的“影渊”,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迈入光门。
光门在两人进入后,迅速闭合、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穴内,只剩下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的沈渊,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家丁,以及那昏死过去的婆子和脸色惨白的福伯。
幽蓝的珊瑚依旧散发着光芒,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命运转折的土地。沈家的天,确实变了。而属于阿洙的,带着海风、泪水和无尽力量的新生,才刚刚开始。遥远的海洋深处,仿佛传来了古老血脉的呼唤,等待着它的主人,去掀起复仇与复兴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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