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第二十二章石语

　　“它们，”顾觉顿了顿，心脏因为即将触及核心而微微加速跳动，“到底是什么？”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在阿泐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握着木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在听到顾觉问题的瞬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有一闪而逝的挣扎，最终，又沉淀为一种近乎认命的沉寂。

　　他没有立刻回答。

　　竹楼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紧绷。

　　顾觉没有催促，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知道，这个问题，触及了阿泐一直讳莫如深的、最核心的秘密。

　　许久，阿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木碗。碗底与竹制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疏离或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仿佛卸下某种重负般的、疲惫的平静。

　　“是‘蛊石’。”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些，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蛊的……源头，也是容器。”

　　蛊石？

　　源头？容器？

　　顾觉的心猛地一沉。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阿泐的目光落在顾觉胸前那两只竹铃铛上，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其下蛰伏的母蛊。“你心里那只，最初，就沉睡在那枚戒指的石头里。”

　　顾觉的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隔着衣物，仿佛能感觉到那只母蛊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所以，那枚戒指，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饰物，而是一个……装着蛊虫的囚笼？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打开了它？

　　“为什么是我？”顾觉的声音干涩，“为什么那枚戒指会在我那里？”他明明记得，那戒指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虽然不常佩戴，但确实属于他。

　　阿泐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苦涩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宿命般的嘲弄。“不是它在你那里，是它‘选择’了你，所以才会出现在你必经的路上。”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每一代蛊师传承，都需要找到能承载‘母蛊’的‘器’。‘蛊石’会自行感应，寻找血脉、气息……或者说，‘命运’与之相合的人。然后，它会以各种方式，去到那个人身边。”

　　顾觉想起了得到那枚戒指的经过——一次看似偶然的古董市场闲逛，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被这枚古朴的戒指吸引，几乎没花什么钱就买了下来。当时只以为是缘分，现在想来，竟是早已注定的陷阱？

　　“所以，从我看到那枚戒指开始，就已经在你的算计之中？”顾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

　　“算计？”阿泐轻轻摇头，黑眸里没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我只是……等待。等待‘蛊石’选中的人出现，等待他戴着戒指，走进我的范围，等待母蛊被唤醒的契机。”他顿了顿，看向顾觉，目光锐利如刀，“而那晚，走进竹楼的，是你。”

　　是你自己，走进了这既定的命运。

　　顾觉被他话语里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击中，一时竟无言以对。是啊，是他自己喝得烂醉，是他自己走进了那座竹楼，是他自己……成为了那个“契机”。

　　愤怒依旧在胸腔里燃烧，却仿佛失去了明确的靶子。他该恨谁？恨这诡异的石头？恨这所谓的宿命？还是恨那个……只是按照规则行事的阿泐？

　　“那你呢？”顾觉的目光落在阿泐脖颈间，那枚深色石头隐匿的位置，“你脖子上的那块，又是什么？里面装着什么？”他想起阿泐背后那片暗金色的、活物般的蛊纹，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你身体里的……是子蛊？不对，你说过，子蛊在你手里……”

　　阿泐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道：“我脖子上的，是‘蛊核’。”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颈间，隔着衣物，触碰那枚石头，“是所有蛊的‘心’。里面没有具体的蛊虫，但它维系着这片山林所有蛊的力量平衡，也……维系着我的生命。”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虚虚点向自己左肩胛下的位置，那里，暗金色的蛊纹在薄毯下若隐若现。

　　“我身体里的，不是子蛊，是‘蛊身’。”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顾觉心上，“是历代蛊师传承之力，与‘蛊核’共生，也受其制约。它赋予我驾驭蛊术的力量，也……吞噬着我的生机。”

　　顾觉的瞳孔骤然收缩。

　　吞噬生机？

　　所以，阿泐那异于常人的苍白，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体，那昨夜突如其来的、险些夺去他性命的高热……都是因为这所谓的“蛊身”？

　　自愿的？

　　这就是他口中“自愿”的代价？

　　用生命，去换取力量，去维系某种平衡？

　　顾觉看着阿泐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早已接受一切的荒芜，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是被强行拖入这深渊的囚徒。

　　可现在他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掌控一切的少年，早已身处在一个更加绝望、更加黑暗的深渊中心。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牢笼，囚禁着那股可怕的力量，同时也被这股力量日夜蚕食。

　　所谓的“囚禁”他，所谓的“情蛊”，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私欲，或者所谓的“债”。

　　阿泐需要他。

　　需要他这个被“蛊石”选中的、能承载母蛊的“器”，来分担？来延续？还是……来作为某种替代？

　　顾觉不敢再想下去。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痛：“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代价？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阿泐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困惑，以及那一丝……连顾觉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他黑眸深处，那荒芜的平静似乎被什么触动，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

　　他移开视线，望向竹窗外那片被阳光照耀的、生机勃勃的山林，声音飘忽得像是随时会散在风里：

　　“因为，这是我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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