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

　　“您误会了，我跟舒茉不是您想的那样，也不会跟她有超过同学之外的关系。”

　　咖啡厅内，苏槿双腿交叠，听着少年的回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也随着这声话柔化了许多。

　　她站起来，朝翟峪伸出右手。

　　“翟同学，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唐突地找你聊天。”

　　翟峪也起了身，礼貌地与苏槿回握。
　　“没事。”

　　“翟同学，你很优秀，我看得出你肯定不会囿于当前，看面相就知道你以后肯定成就斐然。不过可惜的是，我们以后应该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别过之前我先预祝一下翟同学定能鹏程万里，青云直上。祝你和我们茉茉各自都有美好的未来。”

　　“谢谢。”

　　苏槿假装听不出他语气的，最后微笑颔首道，“那我就先走了，翟同学你回去注意安全。”

　　翟峪点头。

　　面前的两杯咖啡仍完整地摆放在桌面上，一动未动。

　　落日的余晖逐渐变得暗淡，翟峪走出咖啡店，似乎与来时的表情无异。
　　但仔细看却会发现少年的眼底弥漫着一片阴云，余晖的灿烂也洒不进分毫。

　　——

　　学校七十周年即将来临。本来定好的周年宣传片突然换了主角，听说最后是由高一的学弟学妹来参与。

　　当然这换主角的背后少不了苏槿的助力。
　　舒茉现在在学校是否和翟峪有来往，苏槿有让方老师帮忙盯着。
　　一听方老师说舒茉和翟峪原先定下一起拍摄学校宣传片，苏槿当机立断，以“高三学生学习任务重”为由替舒茉拒绝了参演，而翟峪那边也很快来跟方老师说拍摄会影响他的学习安排，建议还是换人比较好。

　　方老师心里发愁，两边都反悔了，偏偏这两位同学现在还处于比较尴尬的阶段。这不换人都不行啊！

　　最后在方老师的协商下，校方重新选人，将拍摄日程也提前了。没成想选的这俩高一学生还有点镜头天赋，几乎是一遍过，成片很快就出来了。

　　十月底，澄明一中举办七十周年校庆。
　　当天下午，学校全体学生汇聚操场共同观赏节目表演。

　　等主持人正式宣布汇演开始后，操场观礼台上的电子屏幕首先播放的是预热宣传片。

　　看着短片里的俩主角，奚沅啧啧两声，又是感叹又是纳闷，“你说你的脸要是出现在大屏上那得多惊艳啊，要是苏阿姨同意你拍就好了，真是好可惜啊。”

　　舒茉没什么反应，目光放在屏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三六班队伍后方。
　　卫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宣传片，一边用肩旁撞了下翟峪，“诶，你是不是因为舒茉不拍了，所以你也不拍了？”

　　“不是。”

　　卫驰没把这句“不是”当回事，虽然翟峪突然就在学校跟舒茉形同陌路，但他坚信事情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继续试探道：“你就不觉得可惜？差一点你就要和她一起拍了，差一点你就要得到一个意义非凡的视频了！”

　　“不觉得。”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回答。

　　这人就犟吧。
　　吐槽被卫驰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汇演结束已是傍晚，傅桉在校门口等舒茉出来接她去吃饭。
　　两家父母提前订好了餐厅，等他们过去会和。

　　舒茉一出校门就看见了傅桉的车，跟奚沅告别后就往他那儿走去。
　　大概是光顾着看傅桉那个方向，加上校门口现在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成群的学生。人潮拥挤，不经意间，她朝前走时，肩膀不小心撞到一个很高的男生。

　　“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抬起了头，看清是谁了后不禁错愕了一瞬。

　　“没事。”他很快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很快便随着人流与她分散了。

　　舒茉走到傅桉车边，听傅桉问，“撞到人了？”

　　“嗯。”
　　“是翟峪？”
　　“嗯。”

　　沉默几秒。
　　“先上车吧。”傅桉打开车门，“叔叔阿姨已经到了。”
　　“好。”

　　路上，车内很安静。
　　傅桉看了眼歪着脑袋吹着窗边风的舒茉，神情淡然，似乎没什么情绪。

　　半晌，傅桉轻声问道：“伤心吗？“”
　　“什么？”舒茉回头。
　　“不让你跟同学谈恋爱这件事？”傅桉目视前方，状似无意提起。

　　舒茉没第一时间回答，她默默看了傅桉两眼，而后看向窗外，平拖着声音回道：“是挺伤心的。”

　　傅桉忽然扫过来一眼，话是这样说，可她的表情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假的。

　　“真的？”他不紧不慢地问。
　　“你觉得呢？”她把问题抛回去问他。

　　“假的最好。”他回道。

　　舒茉没应。
　　傅桉也没再多问。

　　从刚才两人撞在一起的反应来看，至少她没有再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看着翟峪。
　　至于是什么眼神。
　　傅桉也很难说明。
　　非要打一种比喻，可能就跟喜欢逗小猫差不多。
　　但偏偏又比逗小猫更特别。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不想深究这代表着什么，暂且就当舒茉的新鲜劲过去了吧。

　　——

　　舒茉和翟峪被叫家长那天，班上的同学都不知情，他们以前的交集不多，再加上翟峪的有意避嫌，就算他们互不搭理，大家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平静的湖面偶然掀起过一阵波澜，等风一过，很快又恢复以往的沉寂。

　　翟峪的微信仍躺在舒茉的好友列表里，但给他一时的置顶被舒茉取消。翟峪没发任何消息给她，她也没有再点进过和他的聊天界面。

　　翟峪就像是舒茉十七岁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悄无声息地又游离回了她的世界边缘。

　　可就算她没有主动关注，但物理距离始终把他们圈在一方小天地里。

　　诸如翟峪被保送到澄明大学物理学专业的消息，舒茉不问都有人大肆宣传。

　　有人还传翟峪可能会出国。
　　毕竟翟氏这几年在国外已经发展了不少业务。而前不久，翟峪也被翟清远正式介绍为翟氏集团的继承人。出国对于翟峪来说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不过舒茉并不如班上其他同学那样好奇翟峪的未来究竟如何。

　　那些消息轻飘飘的。
　　从舒茉的左耳进去，眨眼便又从右耳钻了出去。

　　傅桉的确称得上相当了解舒茉。

　　当舒茉对逗一只猫感到上瘾时，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断她沉浸于其中的乐趣。可一旦有人这样做了，甚至还不小心把她逗的猫给吓跑了的话，她不会对捣乱的人发脾气，她只会觉得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
　　无论是别人捣乱的行为。
　　还是那只轻易就跑走的猫。

　　拍毕业照的那天下午。
　　高三六班前面还有两个班级没拍，奚沅便拉着舒茉先在操场自己用设备拍了起来。

　　拍立得、ccd、相机、dv机……
　　只要是能出片的设备全被奚沅带来了学校。

　　奚沅先是让班上同学帮忙给她们俩拍了许多合照，接着奚沅又拿着dv机拍起了舒茉。

　　操场熙熙攘攘，舒茉站在原地看着奚沅小跑几步站到她的不远处。

　　奚沅在录视频。
　　在她看来，舒茉这张脸就应该存在荧幕里。

　　镜头摇摇晃晃的慢慢拉近，画面模糊，但也遮掩不了舒茉的那双眼眸的漂亮。

　　奚沅最喜欢的就是舒茉的眼睛。
　　圆圆的，湿漉的，萌得不行。
　　可舒茉的眼神却又总有一股轻微的冷意。
　　这种冷意并不给人距离感，反而更像凉凉的山泉水。
　　特清纯的那种。

　　“茉茉，你说几句话”奚沅在dv机后面喊道。

　　“说什么？”
　　“随便说。”

　　舒茉不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时想不到该怎么配合奚沅。

　　“你慢慢想，先让我三百六十度把你颜值记录一下。”奚沅一边说着，一边拿镜头螃蟹步绕了舒茉一圈。

　　不远处的卫驰见奚沅竟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拍照，一时也有点好奇。

　　他走过去，从后面拍了拍奚沅的肩，“奚沅，同学一场，你这机子等会能借我给拍一段不？”

　　奚沅头也没回，专注镜头，回的话倒是大方，“行啊，不过你得等我和舒茉拍完，等我们拍好了我再借你。”

　　“没问题，”卫驰乐呵一声，“要不要我先给你俩拍一段？”

　　“好啊！”
　　奚沅保存好给舒茉拍的那段视频，随后把DV机交到卫驰手上，卫驰刚要拿过，却发现奚沅并未完全松手，他一愣，还以为她反悔了。然而下一秒，奚沅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他，说：“好好拍啊，别我等会回看的时候发现你拍成了一坨……”

　　“你就这么不信我？”卫驰见她一副龇牙咧嘴害怕把她拍丑的样子，居然觉得还挺有趣的。

　　奚沅斜他一眼，“主要是我也不知道你拍照技术咋样，万一你就是传说中的‘直男拍照’呢？”

　　卫驰眼尾荡起笑，稍微施了点力气就从奚沅手里拿过了DV机，“马上就让你见证哥的技术。”

　　“你这么自信，我反而有点怕了……”

　　“得得得，你赶紧给我站到舒茉身边去，我先给你俩拍一段给你验验货行不？”卫驰好笑道。

　　奚沅被他轻轻推了几步，还是决定信他一次，随后便跑回舒茉身边，商量着拍的时候说什么。

　　“我们准备好了，你开始拍吧。”奚沅喊道。
　　“行。”

　　卫驰举着DV机，看着镜头，果然跟他想得没差。一分钟的视频，五十九秒都是奚沅一个人在那说个不停。舒茉不爱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奚沅像只鸟似的叽叽喳喳。

　　拍好后，奚沅检查了一下发现卫驰还挺会取景构图的，她们身后的湛蓝天空也入了镜。

　　“拍得不错。”奚沅认可道。
　　“嗯哼。”卫驰自己也觉得不错。

　　“就是我忘记说漏了一段话，还想再拍一次。”

　　“没问题。”

　　这一遍录得非常完美，只是还没按下保存键，卫驰余光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翟峪。

　　见卫驰突然看向某个方向开起小差，奚沅啧了一声，刚想问他保存好没有，就听他中气十足喊了一声，“翟峪这边！”

　　还把镜头对着那方向拍。

　　镜头画面里的主角换了人。奚沅因为卫驰这一嗓子喊得，脑袋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

　　卫驰离奚沅他们站得有点远，操场人又多，视线被不断经过的同学挡住，翟峪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卫驰站着的对面是谁。

　　翟峪走近的途中，卫驰一直在用DV机拍他。等奚沅反应过来，她气得不行，跑过来质问卫驰，“喂，你给我们的视频按保存没有？！你别是接着我们的视频继续拍的吧？”

　　卫驰的手臂被奚沅拍了一巴掌，他嘶了一声，“我说大小姐，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奚沅才不管他痛不痛，她只关心自己的视频，语气焦急道，“你按了没？”
　　没按她又得来一遍！
　　“按了按了！”

　　奚沅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翟峪，“那就好。你是想和翟峪拍？要不要帮你们录？”
　　“不用不用。”他们俩男生拍什么视频。他只是突发奇想想帮翟峪拍一段。

　　“不用就算了，我先去另一边拍了啊，晚点还我就行。”
　　“好。”

　　之后奚沅提着一袋装备拉着舒茉转移了阵地。

　　“诶，你站那边去，我给你录一段。”卫驰指着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的视野里有舒茉。

　　翟峪伸出手虚挡住镜头，“不用了。”

　　“真不用？”卫驰笑着看向表情略有点抗拒的翟峪，语气悠悠道，“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就真不想留住点什么？”

　　这么久了，他要是还没发现翟峪喜欢在人潮拥挤时盯着有舒茉在的那个方位，那他眼睛就是真的瞎了。

　　沉默良久，挡住镜头的那只手还是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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