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糖

作者:木本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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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性之笼


      废弃的排水密道内,潮湿、腐臭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凌清泓扶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拽着千斤镣铐。
      左眼的灼痛已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伴随着阵阵眩晕,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粗重得不正常的喘息。镜池之力反噬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有一种灵魂被撕裂,被某种古老恶意“污染”后的粘稠不适感。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白燎核心”在短暂的狂暴后,并未完全沉寂,反而像一头被惊扰的凶兽,在他经脉中留下灼热的余烬,不安地蛰伏着,等待下一次爆发的契机。
      父亲临死前那惊骇痛苦的面容,阿棠不知所踪的焦灼,以及弑亲带来混合着巨大空虚与轻微战栗的复杂心绪,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
      他紧紧握着“葬泓”,伞柄的冰冷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现实连接的锚点。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艰难地挪动着,终于看到了前方隐约透出的一线天光,以及那三块作为标记的叠放青石。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胸腔中重新点燃。只要移开石头,进入枯柳巷,找到接应的骡车……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推开那沉重的青石。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石面的瞬间。
      整条密道,乃至他周围的空气,骤然被一种无形的力场所笼罩。不是杀气,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之力。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仿佛被瞬间定格,连那腐臭的气息都被某种洁净却冰冷的味道所覆盖。
      密道出口处那片微弱的天光,被一个修长穿着银灰色司察制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阻断。
      周烬。
      他就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运行出错的实验样本。他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但那无形属于星轨司最高权限的力场,已经将这片狭小的空间彻底封锁。
      凌清泓的动作僵住了,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挣扎,在这绝对的、理性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对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仿佛周烬从一开始,就洞悉了他所有的逃亡路径。
      “载体-柒。”周烬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行为已导致‘白燎核心’稳定性降至危险阈值,并引发区域性高维污染。根据《星轨宪章》紧急条款,你将被直接移送至星轨司第七深层实验室,进行隔离、评估与再稳定化处理。”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机械指令,将凌清泓的弑父、逃亡、所有的痛苦与挣扎,简单地概括为“行为导致稳定性下降”和“引发污染”。
      凌清泓想笑,却扯不动嘴角。他想质问,想嘶吼,但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看着周烬,那双异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对方毫无人性的冷静,也倒映着自己此刻的狼狈与绝望。
      没有反抗的余地。
      周烬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微微抬手。他身后阴影中,两名如同金属雕塑般的星轨司执行者上前,动作精准而高效,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脱力的凌清泓。
      他们无视他微弱的挣扎,用一种特制的闪烁着幽蓝符文的金属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腕,那镣铐触肤冰凉,瞬间传来一种抑制能量的效果,让他体内躁动的“核心”都为之微微一滞。
      “葬泓”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
      周烬的目光在那柄古朴的伞上停留了一瞬,数据流在镜片上快速闪过,似乎在进行某种分析,但他最终没有去拾取它。一件带有强烈个人情感印记、且能量反应已趋于稳定的旧物,在当前的优先级序列中,并不重要。
      凌清泓被毫不留情地拖离了密道出口,拖离了那近在咫尺的、象征着短暂自由的“枯柳巷”。他甚至没能再看一眼外面的天空。
      星轨司第七深层实验室。
      接下来的过程,对凌清泓而言,是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噩梦。
      他被带入一个完全由某种银灰色金属构筑没有任何窗户的空间。这里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空气循环系统单调的嘶响。
      光线是恒定不变的毫无温度的冷白色,照亮着每一个角落,无处可藏。
      他被安置在一个类似透明维生舱的装置中央,身上连接着更多、更精密的探测器和输液管。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压制着他的力量,也维持着他基本的生理机能。
      四周是环绕闪烁着无数数据流的屏幕,以及各种他无法理解的、结构复杂的机械臂和探测头。
      第七深层实验室。
      这里不像监狱,更像是一个……生物样本处理中心。而他,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也是最危险的样本。
      周烬的身影时常出现在维生舱外,隔着透明的舱壁,记录着数据,调整着参数。他的目光始终是那种纯粹的、研究者式的观察,偶尔会通过内置的通讯器,向凌清泓提出一些关于他身体感受、能量流动、或者记忆碎片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台机器的运行状态。
      凌清泓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闭着眼睛,拒绝与那非人的目光对视。
      但有时,在药物或探测带来的剧烈痛苦中,他会不受控制地发出压抑的呻吟,或者从牙缝里挤出对凌家、对命运、甚至对周烬的诅咒。
      周烬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冷静地记录:“载体出现情绪波动,伴随核心能量轻微起伏。建议增加精神镇定剂剂量,或尝试进行深层记忆梳理以平复异常情绪节点。”
      在这里,他所有的痛苦、恐惧、仇恨,都被量化、被分析、被归类为需要“处理”的“异常数据”。
      他曾以为凌家是囚笼,后来觉得前往海川是另一个囚笼,甚至与吴天的合作也不过是跳入一个更危险的陷阱。但现在他才明白,那些地方至少还残留着些许“人”的痕迹,有着欲望、算计、甚至偶尔流露的、扭曲的情感。
      而这里,星轨司第七深层实验室,是纯粹的“理性”之笼。没有仇恨,没有温情,没有阴谋,只有绝对的控制、无尽的分析和冰冷的“优化”。
      这里剥离了他作为“人”的一切,将他彻底物化为一个研究对象,一个需要被“再稳定化”的故障载体。
      周烬,就是这个理性之笼最完美的看守与管理者。
      凌清泓躺在冰冷的维生舱里,感受着仪器探针在皮肤上游走的触感,听着周烬与助手们用他听不懂的术语讨论着他的“数据”。他的身体被禁锢,力量被压制,连思绪都似乎在药物的影响下变得迟缓、破碎。
      复仇了吗?似乎成功了,父亲死了。
      自由了吗?此刻身陷囹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自由。
      阿棠呢?生死未卜,希望渺茫。
      他缓缓睁开眼,透过透明的舱壁,看向外面那个银灰色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身影。
      周烬也正好抬头,镜片后的目光与他相遇。那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执法者的威严,甚至没有研究者常见的好奇。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的……理性。
      凌清泓忽然明白了。
      他的挣扎,他的反抗,他赌上一切的弑父之举,或许从未真正跳出过某些存在的棋盘。
      凌家、吴天、甚至他自己,或许都只是这盘棋中挣扎的棋子。而周烬,以及他所代表的星轨司,是那个手握规则,冷漠地注视着棋局,并在必要时直接出手“修正”棋子的……执棋者之一。
      而现在,他这个不稳定的、危险的棋子,被从棋盘上拿起,安置在了这个绝对控制的“盒子”里。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体内的“核心”依旧在缓慢搏动,带着不祥的灼热。周烬会如何“处理”他这个故障的载体和钥匙?是修复?是拆解?还是……更彻底的“格式化”?
      维生舱的舱盖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气密声。冷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视野。
      凌清泓闭上了眼睛。
      棋局似乎暂停了,但他知道,风暴从未停止,只是被暂时封存在了这片绝对的理性与寂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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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天前 来自:陕西
    不要骂我,我只想为自己oc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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