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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
在两位谷主进行详细诊断之前,凌无涯已然根据宗门医修之前提出的两种方案可能需要的药材,开始了大规模的储备。
无论是方案一可能需要的顶级生肌续骨、护脉保元的灵药
还是方案二需用到的更精纯的化淤通络、安抚心神的奇珍,他都下令不惜代价搜寻、备足分量。
凌天宗的库藏再次被清点,外派的采购队伍也活跃于各大坊市与秘境,一时间,修真界中不少珍稀药材的价格都因此悄然上涨了几分。
而当下,云辞的精神又好了一些。
他趁着凌无涯日常探望,将自己之前内视探查到的心包与心脏间淤血的具体情况,详细告知了凌无涯。
“……淤结……色深质黏……附于……心包内膜……与心肌……”
云辞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描述得精准:
“阻碍……舒张……回流……”
凌无涯认真听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云辞的描述,与医修们最坏的推测完全吻合,甚至更为具体。
这无疑印证了方案一的必要性——唯有直接清理,才能根除这盘踞在心脏要害的顽疾。
得确认这一情况后,凌无涯的理智天平彻底倾向了那个最残酷却也最可能根治的方案一。
从道理上讲,这是最优解,若成功,云辞就能真正摆脱心脉的桎梏。
然而,每当他在脑海中模拟那个场景——冰冷的刀锋划开云辞的胸膛,展露那颗脆弱跳动的心脏,而云辞将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这一切……
情感上,他每当想到这个可能出现的场景都会无比抗拒。他哪怕不后悔自己利用云辞救回晓儿的决定,可同样也不想再次亲手将云辞推入那样极致痛苦的境地。
与大人世界的凝重压抑不同,凌晓的世界随着云辞状态的日渐好转,逐渐恢复了色彩。
他在意的是他的云叔叔能说更多的话了,脸色也不再是那种吓人的苍白,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有了神采。
小家伙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原野,重新变得开朗起来,但总算听话,没再给云辞和凌无涯抓回些什么“惊喜”的物件
云辞也注意到了凌晓的变化,更多的则是凌晓体内日益充盈、却似乎缺乏足够引导的灵力。
这一日,在凌晓完成日常的筋骨打熬后,云辞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晓儿……”
凌晓立刻跑到床边,眼睛亮晶晶的。
云辞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平和的星辰灵力,轻轻点向凌晓的眉心。
“闭目感受……随我引导……行功……”
一股温暖而浩瀚的意念,如同最耐心的导师,引导着凌晓的意识沉入自身经脉。
不是凌天宗功法那霸道刚猛的路线,而是一条更符合凌晓如今体质,更中正平和,隐隐契合周天星辰运转的玄奥路径。
云辞用启发式的引导,让凌晓自己去感受灵力的流动,经脉的扩张,以及与天地间那微弱的星辰之力产生的共鸣。
也许是体内融合太多来自云辞的生命本源,凌晓很快便沉浸其中,周身气息变得愈发圆融通透,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星辉开始在他呼吸间隐现。
这个简单开始,却标志着云辞对凌晓从之前零散的、针对具体问题的点拨,开始转向更有层次、更为系统的修行引领。
一颗未来的参天大树,在这无声的薪火传递中,悄然扎根。
精舍之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凌无涯屏退了所有侍从,只余他与大小药王谷的两位谷主。
窗外,细雪无声飘落,映得室内光线有些晦暗,一如凌无涯此刻的心境。
他坐在两位谷主对面,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双手沾满血腥的凌天宗主,此刻却像是卸下了所有盔甲,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忏悔的沉痛。
他知道,若要这两位医道圣手真正理解云辞的状况,并给出最恰当的医治,他必须毫无保留,揭开那血淋淋的来自自己的私心与罪恶。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开了口,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七年前……”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仿佛穿越了时光,“内子……因晓儿难产,耗尽了生机……”
提及亡妻,他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那是他疯狂最初的源头
“晓儿……自出生便先天不足,心脉孱弱,灵气溃散,药石罔效,随时可能……离我而去。”
他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内子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他哽住了,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半晌才继续道,“于是,我疯了。”
“我动用整个凌天宗的力量,搜寻一切可能救治晓儿的古方、奇药。但凡有所阻碍,或藏有我需要之物不肯相让者……灭门,夺宝。”
他吐出这几个字时,语气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之下,是滔天的血海与罪孽
“三十七宗……数万修士……皆因我一时之私,灰飞烟灭。那几年,凌天宗凶名赫赫,我凌无涯,亦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
他抬起眼,看向两位神色凝重的谷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曾经的疯狂与偏执:“我知道此举有伤天和,罪孽深重。但为了晓儿,我愿永堕无间,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朝着大药王谷谷主躬身一礼,语气变得复杂难辨:“直到六年前,您提及了须弥引,而我也机缘巧合下确认了唯一能作为药引的‘星辰灵骨’拥有者——云辞。”
“我设计邀他前来。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甚至做好了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
“但……他没有反抗。”
凌无涯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回忆,“他只是平静地听我说完晓儿的状况,所需的治疗方式,又安静的推演了些什么,而后就这么简单的应许了。”
“我曾许诺他资源,许诺他誓言……他却只提了一个条件。”
凌无涯的声音低沉下去,“莫扰他清静,取血炼药,依律而行。还有……停下劫掠杀戮”
“然后他就自愿留了下来……”
凌无涯的语气里充满了至今仍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接下来的五年,他便在我宗门的石室里,每月,每半月,每十日……一次次自臂弯,锁骨处等血脉取出融合了药性的药血,再服下那些霸道杂乱、旨在‘养药’的汤剂”
“我看着他的修为日渐衰退,脸色日益苍白,看着他心包区域紫气萦绕,日渐沉重……我知道他在承受着什么,但我……我视而不见。只要晓儿能有一线生机,我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可以牺牲。”
“终于,一年前,药力圆满。最后一次取药,我以蕴神刺,直接刺穿心包,抽取那融合了五年心血与药力的本源精血。”
凌无涯闭上了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倒悬的刑床,那颤抖的针尖,那喷涌的紫金色血液……
“取血之后,他本已油尽灯枯,濒临死亡。却不知为何,体内力量开始自行复苏,且变得……愈发浩瀚难测”
“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彻底垮了。心脏不堪重负,脆弱不堪。就在月前,凌某宗门叛逆趁机袭击,他为了庇护晓儿,以身挡刀,重伤濒死……如今脊背创伤虽渐愈,但心脉旧伤叠加新创,淤血深结……便成了如今二位所见之状。”
凌无涯终于说完了这长达七年的血泪与纠葛。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面色灰败,将自己最不堪、最疯狂、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两位医者面前。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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