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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二十二)
一边观察顾连知的状态,苏辛一边装作有实在推脱不了的工作消息,在她身旁打开手机给林孟安发了几个字。
林孟安听见手机声,看着屏幕上苏辛发过来的那句“还活着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捏着手机劈里啪啦打字。
苏辛听着自己手机的动静就知道隔壁那人还活蹦乱跳,暂且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顾比起之前那副失了魂的样子要好太多。苏辛在队员面前遇事并不会一味心软,而是趁机直接开始下猛药。
“你不该找我,应该找晓晨。”
看着顾连知不甚清醒的样子,苏辛又补上一句:“我没跟男的有过感情纠葛,没经验。”
眼看小顾马上又作势要哭,苏辛反倒愈发淡定了。她就这么盯着顾连知,直到对方收回眼泪小声对她说:“我跟那个男的没感情。”
苏辛表示不懂:“那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的?”
顾连知这才说道:“我想取消婚约,对方不同意。”
宁晓晨边接电话边打开家里的门,让宁成瑜先进屋。今天下午有半天假期,母女俩约好了要一起过节,顺便试玩新开测的一个手游。
成瑜仰起脸对母亲说:“妈妈,那个游戏的宣传曲是队长唱的。”
宁成瑜对苏辛的称呼没个定数,苏辛、苏阿姨、阿辛、队长,有时候几个称呼乱喊。
苏辛也由着她随便叫,知道是叫自己就行。
但宁晓晨脑海里还残留着当初被苏辛盯着练歌的悲惨回忆,所以在女儿连声叫队长“阿辛”的时候,不禁戴上了痛苦面具。
所以现在,宁成瑜随她一起称呼苏辛为“队长”,宁晓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辛在电话那头听见好一阵热闹,然后语带笑意地问宁晓晨:“成瑜说我什么好话呢?”
顾连知好奇地探头,被苏辛摁回床上。清理她精神世界的废墟耗费了林孟安不少的精力,在现实中也花掉了将近半天的时间。
现在阳光隔着窗帘缝隙在顾连知头发上晃出一条线,惹得她眯起眼,显得更好欺负了。
苏辛听过林孟安的“医嘱”,宁成瑜当初的严重程度远不及顾连知,所以完事歇一小会儿就能走人,顾连知却需要更长时间休养。
苏辛选择把看护的任务外包,正巧是在桥港区,宁晓晨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苏辛自己当初分手干脆利落,要打感情纠纷的官司,还是晓晨认识几个律师朋友。
哪怕这实质上无关感情,纯粹是利益关系,但在一些人那里它就是会被打成感情纠纷。
宁晓晨在听到队长说“你二姐不想活了,我还有事,你有空就过来看着她”之后,先是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回过头又把女儿捞上一起。
宁成瑜听着那声“去见队长”闭上了嘴。
等到了旅馆,苏辛已经见缝插针地转发了游戏宣传曲,又让林孟安先去办理了退房。
宁晓晨在一楼办理入住时,成瑜看着刚刚退房那人的身影,总觉得没来由地很熟悉。
等到女儿和顾连知并排躺在被窝里打游戏,坐在床边的宁晓晨才开口说:“我现在看,没觉得你有老大打电话说的那么严重啊。”
顾连知自己也不知道昨晚那种绝望和压抑都到哪里去了,她仍然感觉眼前有个难题要解决,但好像也不是肩膀上压了一座山那么可怕。
所以她只能试探着回:“可能是队长和林老师出现,我心里踏实了,就没那么怕了?”
宁晓晨听到这话,恨铁不成钢地说:“队长说你好欺负还真没说错。”
顾连知不解。宁晓晨在开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跟女儿叨叨了一路,现在直接让成瑜跟她说。
只听宁成瑜一开口就说:“顾阿姨不聪明。你想取消婚约,肯定不能只说你想啊,听语气就跟在求人放过你一样。”
宁晓晨接过话头:“连知,你得让对方好好掂量掂量,跟你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
一到地下停车场,苏辛就把林孟安从驾驶位赶到了后座,回程开得极稳。小林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感懒洋洋地垂眸,一路都昏昏欲睡。
但她还有话要问苏辛,强撑着没有睡熟。
进到北桓山庄林家,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楼楼梯拐角。通宵没睡本就疲乏,情绪反复起落却折腾得人仿佛没了睡意。
苏辛扶着楼梯扶手回头问林孟安:“你要先去睡一觉吗?”
林孟安摇了摇头,但还是说:“去三楼吧,我躺一小会儿。”
虽然说是不打算先补觉,结果林孟安一沾床就着。苏辛好笑地看着她,懒得费事再去一楼,干脆在旁边一躺。
6号凌晨生日祝福,白天小林从清心庵下山去鸿运小区,又开车折返北桓山庄。7号白天先是找道具又是练舞,傍晚一个电话拽去桥港的大海边,又在路上奔波了差不多一夜。
8号临近天亮时,林孟安入梦,直到差不多正午才结束工作。但苏辛明明记得在古镇时,那几个梦在现实中只花费了不到两个小时。
算下来,三天了,林孟安只在6号晚上睡了一个整觉,而且7号还比自己起得早。
苏辛心想,林孟安只说顾连知需要好好睡一觉,其实更需要休息的是小林自己吧。
她看着手机里林孟安当时发过来的一连串拷问,翻开备忘录开始列一二三。倒不是提前写答案给对方看,而是她也有一些新出现的疑惑,不写下来睡一觉说不定就忘了。
林孟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9号上午。
苏辛隔在她和床沿之间,看上去睡得很熟。林孟安小心地试图绕过苏辛下去,结果被对方的手机硌到,再一看,这手机已经没电黑屏了。
一只手伸过来抢她手中的手机。林孟安一抢就给,苏辛没收住劲往床沿滚了一下,被小林往里侧搂过来。
林孟安开口说道:“关机了,慌什么呢?”
苏辛直接上脚踹了她一下,怼回去:“你昨天犹犹豫豫想问什么?发了一堆没一句重点。”
林孟安一开口又接着欠揍:“还活着吧是什么意思?你还真盼着我死?”
苏辛脾气上来直接起身,血压一时之间没跟上,头眩晕了一下。
她手扶着床边的书桌,语气不善地跟现在摆出赖床架势的林孟安说:“起床,吃饭,然后跟我去练舞房打一架。”
她知道林孟安也挺疯,但在昨天之前,一直以为这人好歹要比自己有分寸。
吴姥姥的梦魇不危及生命,只是对老人家的记忆干扰过多,影响到了日常生活,但也用了三次才做到基本祛除。
苏辛听吴夏说过,那三次每回都要花费六个小时。但这次林孟安居然总共只用了五个小时,解决的还是丧失求生欲的案例。
顾连知醒来的时候,明显是一个梦做到一半的状态。苏辛过去被林孟安从梦中扔出去几次,但没有一次是这种情绪中断的极端情况。
她那一刻是真的怕林孟安死在自己手里。
清心庵梦魇的事还没有搞清楚,如果林孟安本人也因为一个本可以不接的委托折在这儿,苏辛感觉自己的杀心都快要起了。
她从不觉得一换一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在递出邀请的时候,苏辛以为林孟安总会有靠谱的办法。也许多少有点冒险,但算起来这项能力至少已有五年,总不至于一直是走钢丝。
只要肯接,就说明她能做得到。
顾连知除了刚出梦时片刻的情绪溢出,后续与前晚的表现区别实在太大。林孟安也没有交代任何二次除魇相关事项,只说让她好好休养。
这只能指向最好或最坏两种情况。
林孟安说话刺人在别人那里极其少见,苏辛过去见过的也不多。能给她一句话激得大段大段宣泄情绪,苏辛只觉得这个世界癫了。
要么就是林孟安失控了。
前言不搭后语,好像是在质问什么,又绕来绕去只是在重复当年的公开信息。除了语气实在让人上火,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的攻击性。
但这在林孟安身上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了。
庆幸对方还活着的喜悦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怕。而在意识到即便如此,自己也不后悔当时提出请求这个事实时,苏辛更憎恶自己了。
她自认因为责任亏欠顾连知,所以不论如何都想要弥补。但林孟安是无辜卷入的,仅仅是因为跟自己认识而已。
三楼,林孟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苏辛已经先拿着洗漱用品下楼去了。林孟安这时才有空理好自己想问的。
此前清理顾连知精神世界废墟时,倍速将自己缺席的那几年略过,没有放过其中细节,但也不愿意重复或原速再看了。
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带来的意外后果,对林孟安本身是一种冲击。她可以将自己当下的反应延迟,却没办法完全隔绝对自己的影响。
所以说,她最不喜欢在梦里遇见熟人了。
这不是苏辛的主观视角,只是顾连知视野里的苏辛。林孟安借此说服自己平复下来。
只是她确实没有办法再在这片废墟多待。
在自己能力的边缘,以极限速度多线程解决复杂问题的同时,林孟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将会在脱离梦境后受到梦境主人的反噬。
更确切些,她会接收到那些只是转移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但并未全然消解的能量的攻击。
短时间内的情绪不稳、容易发脾气、没事找事,这是最好的情况了。而她最不愿意面对的,是被迫接收与梦境主人完全一致的能量。
那说明这次处理确实远超能力范围,她是在强行透支异能与身体,用这样的速度全盘消化。如果梦境主人丧失了求生欲,她也会因此受到相应的影响。
偏偏顾连知最终情绪的落点就在苏辛身上,这种负面情绪的承接避无可避。
顾连知想要借曾经保护苏辛的勇气来保护她自己,其实,仍然是把苏辛当成了超离于她自身的一种精神象征,而不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会一次次向苏辛求救。
而林孟安需要切断这种联系,催发顾连知自身的求生欲。这是她收费高的原因之一,她需要对任务对象负责,不能接受自己敷衍了事。
依靠别人而生的,终将因别人离开而死。
顾连知必须有以她自己为支点的主体性,而不是把自身以外的任何人当作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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