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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与闺怨
《市舶司新则》的推行,果然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非但没有因为韩临的军令状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陛下!东南八百里加急!”一名御史手持奏报,声音急切,“新则推行月余,沿海商民怨声载道,薛家等海商联名上书,控诉税赋过重,管理苛刻,已有数支商队暂停出海,长此以往,恐生民变!”
“首辅大人立状之时,可曾想过今日?”另一位官员出列,语带讥讽,“纸上谈兵,终觉浅矣!如今东南动荡,商路受阻,国库未见其利,先见其害,首辅大人该当何罪?”
更有甚者,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韩临的资历。
“韩首辅年轻,缺乏地方历练,于民情疾苦了解不深。臣以为,首辅既主理新政,当亲赴东南沿海,实地巡查,体察民情,方能制定出更符合实际、利国利民之策!”说话的是吏部右侍郎,语气恳切,仿佛全然是为国为民考量。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官员的附和。
“王侍郎所言极是!首辅亲临,既可安抚地方,彰显朝廷重视,亦可实地解决问题!”
“正当如此!唯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知新政利弊!”
龙椅上的萧景琰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群情激昂的官员,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韩临身上:“韩爱卿,众卿所言,你以为如何?”
韩临持笏出列,他身形依旧挺拔,但细看之下,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血丝。连日来的压力、层出不穷的刁难、东南不断传来的坏消息,都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陛下,新政推行,遇有阻力,在所难免。臣已加派人手前往东南,协同地方处理事宜。至于亲赴东南……”他略一沉吟,声音沉稳,“京中政务繁忙,新政初行,千头万绪,臣需坐镇中枢,统筹协调。且陛下初登大宝,臣亦需随时备询,恐不宜此时远离。”
他这话合情合理,首辅职责重大,岂能轻易离京?
然而,反对者岂会轻易罢休。
“首辅此言差矣!东南事态紧急,关乎海疆稳定,岂是寻常政务可比?莫非首辅是畏难不前,不敢直面东南困局?”有人言辞尖锐,近乎指责。
“陛下!臣以为,正因首辅年轻,更需深入地方,积累资历,体察民情!闭门造车,终非良策!”
朝堂之上,再次吵成一团。萧景琰看着下方争执的臣子,又看了看面容沉静却难掩倦色的韩临,最终抬手制止了争吵。
“东南之事,朕已知悉。韩爱卿暂留京中,统筹全局。另派钦差一员,持朕手谕,前往东南巡查,协调新政推行,安抚地方。”皇帝做出了决断,既没有让韩临离京,也部分采纳了反对派的意见,派出了钦差。
“陛下圣明!”双方暂时偃旗息鼓,但这平衡能维持多久,无人可知。
退朝后,韩临回到首辅值房,堆积如山的公文和等待汇报的官员早已候在那里。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了无尽的事务之中。
接连数日,韩临都是深夜方归,有时甚至直接宿在值房。即便回府,也多半是直接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至凌晨。元瑾往往只能在他清晨匆忙离家时,才能见到他一面。他瘦了些,眉宇间的倦色挥之不去,连与她说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首辅府依旧安宁,下人们井然有序,韩母和韩薇也被元瑾安抚得很好,并未因外界的风雨而过多惊慌。然而,元瑾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份安宁之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日晚膳,韩临难得回府较早,一家人安静地用着饭。席间,韩母小心翼翼地问起朝中之事,韩临只简短地回了句“无妨,母亲不必担心”,便不再多言。气氛有些沉闷。
元瑾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默默地将一碟他平日喜欢的清笋往他面前推了推。韩临似乎并未察觉,只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起身道:“你们慢用,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说完,便又去了书房。
韩薇担忧地看着哥哥的背影,小声道:“哥哥好像很累……”
韩母也叹了口气。
元瑾垂下眼睫,默默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夜里,元瑾沐浴更衣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歇下,而是犹豫片刻,披了件外衫,端着一盅炖好的参汤,走向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韩临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连她进来都未曾察觉。
“夫君,夜深了,歇息片刻吧。”元瑾将参汤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韩临这才抬起头,看到是她,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沙哑:“有劳殿下,我处理完这些便好。”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她刚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湿润的清香,长发披散,仅着中衣与外衫,领口微松,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若在平日,他或许早已心动,将人揽入怀中温存一番。
但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朝堂上的明枪暗箭、东南的棘手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提不起丝毫旖旎的心思。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元瑾今日刻意放缓的语调与柔媚的姿态。
“殿下先去歇息吧,不必等我。”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公文,语气温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忙碌。
元瑾站在原处,看着他重新埋首于案牍之中的侧影,那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的倦怠,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精心维持的、舒适安逸的理想生活,似乎因为朝堂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出现了一丝她不乐见的裂痕。这种被忽视、被搁置的感觉,让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这烦恼并非源于对韩临处境的担忧——她相信他的能力足以应对。而是源于一种更私人的、近乎本能的诉求被打断的不悦。她贪恋他的体温,享受与他之间那亲密无间的欢愉,这半年来,这已成为她“理想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今,这部分似乎被无情地搁置了。
“那……夫君也早些休息。”她最终只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放下参汤,转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空旷的寝居,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元瑾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第一次觉得这房间有些过于安静和冷清了。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还残留着韩临淡淡气息的枕间,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她的“悠闲”日子,要暂时被打扰了。而让她烦恼的根源,似乎不仅仅是朝堂的争斗,还有身边这个男人的疲惫,以及随之而来的……冷落。
这感觉,真不怎么舒服。或许,她不能再只是安静地待在后宅,等着风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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