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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山
终于,一直吊在半空的那双手实实在在地落在江霈的后背。
柏溪闭上了眼睛,她循着本能,双手毫无章法地在江霈的身上游走。
而前一秒还在柏溪耳边咬牙切齿放狠话的江霈瞬间呆住。
在柏溪触碰到他的那一刹,他便从身到心地全部缴械投降了,身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脑子里的思想也变得混沌。
“江霈”,柏溪靠在他的肩膀上,歪头轻喊了一声,她语调有些飘忽,仿佛真的染上了醉意。
“嗯。”江霈偏了偏头,依旧一唤便应,只是声音比之前哑了很多,像是病了很久。
柏溪却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两人也就这样抱着沉默起来。
可她的手十分不老实,像两条刚出壳的小蛇在江霈紧实流畅的背肌上爬来爬去。
江霈不知道柏溪究竟想说什么,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隐忍着放任柏溪在他身上作乱。
柏溪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想和江霈说些什么,又或者要做些什么。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贴近江霈会舒服一些,她便伸手抱住了江霈。
可慢慢地,一簇藏匿在拥抱慰藉身后的火苗,悄然冒出了头,并逐渐烧得更旺了,吞噬了刚才的那丝温良的安慰。
不清不楚的火舌正在舔舐柏溪的心脏。
“江霈……”
柏溪又喊了一声,这次语调更加急促,尾音也愈发上扬。
她轻蹙起眉头,仍旧闭着眼睛,眼前却空荡荡又白茫茫。她热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火为什么一直都在?
它想要熔炼出什么?
或者,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柏溪心中凝结了。
柏溪骤然睁开眼睛,同时,她学着江霈刚才的样子猛地抱紧了他。
“……怎么了?”江霈呼吸微滞,抬手揉了揉柏溪的后脑勺,声音低哑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柏溪的目光变得无比清明,她想通了,也得知了一个噩耗——
不知不觉中,她被江霈色诱了。
而且,江霈已经成功了大半。
可怕的是,这些好像都是江霈无意为之,在他眼里,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柏溪瞪大了眼睛。
人是不能爱上同事的!
更何况,他还是娱乐圈里的江霈!
“怎么了?”感受到怀里柏溪突然僵硬的身体,江霈侧过头想要查看她的状态。
柏溪没有说话,一直在江霈身上嚣张跋扈的双手此时像是死了一样。
江霈一声玩味的轻笑飘进她的耳朵里,“酒醒了?”
确实是醒了,柏溪心里的欲望被理智浇醒,只留下一堆不甘的无名火。
装什么装?!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凑我耳边说话?正常说话不会说?!
人心中的火不会凭空消失,它会公平地置换出去。
柏溪磨着牙眼睛冒火地盯着江霈的耳朵,刚才还觉得很好看的耳朵,柏溪现在是越看越不顺眼。
“你……”江霈猜测柏溪可能已经清醒了,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担心她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情绪不好,正准备开口说几句——
“嘶!”
下一秒,他的耳垂传来一阵刺痛。
听到江霈难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柏溪很快就松了口。
旋即,她面无表情地伸手用力推开江霈。
江霈则捂着耳朵,诧异地盯着柏溪利落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
“你……”
赶在江霈提出什么疑问之前,柏溪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故意冷脸开口道:“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你挺适合打耳钉的。”
“……”江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柏溪没有说话,她木着脸,眼睛不太自然地飘忽到一旁。
两人一时都无话。
江霈是在暗暗揣测柏溪的想法,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柏溪则是大脑在疯狂运转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顺便暗骂几句江霈。
“咳,那个……”柏溪轻轻叹了一口气,歪头看向江霈,她挠了挠眉毛,“你刚才咬了我,我现在咬回来了,我们扯平了。”
她看上去大义凛然。
江霈则匪夷所思,他拧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道:“搞半天,你就是为了咬回来?”
“不然呢?!”柏溪的声调很高,罕见地情绪有些激动,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她白了江霈一眼,理直气壮但又声音越来越小,“你以为是什么……”
好在,江霈没有再说什么,他目光深沉地看了柏溪一眼,便垂下眼睛,将眼底藏着的复杂情绪都敛去。
他脸上又挂上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轻声说道:“厉害,柏老师。”
“你在厉害什么?”柏溪紧紧扣着木栏杆上的木屑,回头谨慎地问道。
江霈没有立刻回答,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盯着柏溪走到她身旁,随后,低头扫了一眼她的嘴,暧昧地说道:“牙口很厉害。”
柏溪抿着嘴巴没有理会,她眯起眼睛望向河面。
江霈整天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今夜却格外让人心烦。
夜色已深,柏溪半趴在栏杆上,搓了搓指尖,她抬头望了望四周,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想了想,扭头问道:“带烟了吗?”
江霈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兜,又立刻抬头看向柏溪,轻声问:“你有烟瘾?”
“没,就是想‘释怀释怀’。”柏溪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江霈放松了一些,他又把手放回到栏杆上,“那没有。”
“你这烟只能给人解瘾用?”柏溪倒也没在意,她瞄了一眼江霈的裤兜,调笑道。
江霈淡淡地笑了一下,“刚才不是还说要一起过绿色健康新生活吗?”
“谁答应了?”柏溪嗤笑一声,转身准备再拿一罐啤酒。
江霈看出她的意图,伸手轻轻拦在她的腰前,温声道:“别喝了,以后酒量不好也不要轻易和陌生人出去喝酒。”
江霈的话让柏溪瞬间想起刚才的意乱情迷,昏暗里,柏溪愣了一下,立马喊道:“起开,我没醉!”
“你刚才死抱着我,要咬我,还说你没醉?”江霈平静地说道,但柏溪觉得他在憋着笑。
“哦,我醉了。”柏溪果断冷脸妥协。
“其实,释怀不一定要靠烟酒”,江霈注视着柏溪越来越冰的脸色,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栏杆旁,“你有什么藏在心里的事情吗?可以对着河水说出来,让它像一江春水一样向东流走。这也是释怀。”
“那你呢?”柏溪挑眉看向他。
“我?”
“我现在把心事说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吗?那你能和一江春水一块流走吗?”柏溪弯起她的狐狸眼,眼底带笑地侧目看他。
见柏溪又笑了起来,江霈低头笑道:“我不会走。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和今晚的风一样掠过。”
他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柏溪,“只是不知道你信不信我。”
柏溪不露声色地略过他的最后那句话,低声笑道:“懂了,那就是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呗。”
江霈笑着看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
看到他无可奈何的表情,柏溪垂头笑了笑,手上随意地捏起栏杆上的碎木屑,轻轻捻在指尖。
两人再一次陷入突然的寂静之中——
“我说我是为了钱来当演员,其实是真的”,柏溪没有看江霈,依旧垂首盯着木栏杆,仿佛真的只是说给河水听的,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课文。
“我家里当时出了意外,经济状况不好。那时候,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有工作。而且就是有工作,我也没办法把家里欠的钱很快还上。”
柏溪将木屑碎片摊开在手心上,轻轻一吹,便随风消失了,像是春风的一声叹息。
“我当时正犯愁的时候,一个选秀节目组找到了我,说我有潜力,可以通过他们的节目出道,迅速当顶流,赚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你……”江霈凝视着柏溪,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信不信?”柏溪懒懒地撩起眼皮,帮江霈补充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她嗤笑了一声,仰头望向岸边的弯腰柳树,“我当时是年纪小,但我也不傻,更何况当时我爸……”
柏溪绷紧了嘴,适时停住了,她又转回到刚才的话题,“不过我也挺感谢那个节目组的,算是给了我一个赚钱的机会吧,虽然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当演员。”
江霈心底充满了涩意,目光紧紧地锁在柏溪十分平静的脸上。
他觉得此时的柏溪就像是河岸边纤细的柳条,脆弱但坚韧,河水只能打湿她的身体,而她不会被轻易折断。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江霈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其实只是江霈的一个明知故问,因为答案在三年前柏溪早已告诉过他了,那时的她坚定且昂扬。
“我想做什么?”柏溪深吸了一口气,她探出栏杆,在春风中缓缓伸展着自己的身体,微闭眼睛,像是在回忆遥远到快要遗忘的故事。
“我会当一名编剧,我会写出很多好剧本,我会做一个为大众发声、擅长表达自己的优秀的文艺工作者,我会让大家惊叹我的能力,我会……”
柏溪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快。
说到一半,她陡然停下,愣愣地盯着河水发呆。
自从柏溪入了行,她便刻意封存了自己之前的种种,可如今当她再次熟练地脱口而出自己的理想,仿佛那个天真热血的柏溪只在昨日。
是啊,三年了啊。
柏溪一直将它埋在心里的最深处,在她一心只为赚钱、浑浑噩噩的日子里,那里已然成了一块又大又硬的结石,动一动,便让人心痛。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起来,泪花晕染了一切,却无法将石块化解。
突然,她的双臂在木栏杆上用力撑直。
面对河流、柳枝和黑夜,柏溪扯着嗓子继续高喊着自己的理想。
“我会!一直一直!坚持下去!”
柏溪轻喘着仰头看天,她好像听到了回声,但河岸边不会有回音,回应她的,是多年前的自己。
晚风轻轻拂过柏溪的脸,把她的一绺碎发吹了起来,柏溪眼角的那颗痣在碎发下面,隐隐约约,影影绰绰。
“江霈”,柏溪扭头看向他,眼睛里盈满了亮光,她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开口道:“不是只有你有理想,我也有。”
她缓缓转身,看着缓慢流动的河水蜿蜒、徘徊。
“你知道吗,初春的河水只是看上去温和,其实它很湍急。如果你不小心把东西掉下去,你根本来不及思考,它就会在你眼前消失不见。然后,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我不后悔。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直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我即使没有坚持理想,但我也很厉害”,柏溪抬起头盯着江霈,她下巴微扬,脖颈的线条利落挺拔,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
“我已经还了一半的债务,总有一天,我会靠我自己还清所有债款。”
“我仍旧可以去当一个好编剧。”
“江霈,我们打个赌吧,看我们两个谁会先站在领奖台上。”
月光下,柏溪的眼睛明亮又坦荡,她眼尾轻挑,带着动人的锋芒。
江霈瞳孔微缩,他轻微失神——
柏溪不是什么柔弱的柳条。
她是山。
她是屹立于冽风冰雪中的一座巍峨之山。
她独自扛过了那场江霈未曾知晓,也不敢想象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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