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疑事·始皇宝匣之 西溪宴

作者:林一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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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小雪中的梅屿静得出奇,连风声都仿佛被冻住了。崔翊晨站在船头,手中的火折子映着他紧锁的眉头。身后众人的呼吸声压得极低,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只有踩雪时的细碎声响,迅速被吞进夜色里。崔翊晨没有选择去来时那个凉亭码头停泊——那里虽精致考究,却需绕过去,多费一刻工夫。眼下情形诡谲,时间耽搁不得。他目光一扫,选中岸边一处乱石堆,船头刚抵近,他便纵身一跃,靴底踏在覆雪的岩石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站稳后,他回头让谢品言抛来缆绳,在嶙峋的石块上迅速打了个结实的结。不多时,涂博闻的大船也靠了过来,同样停在了小船旁。

      两艘船的灯笼皆已熄灭,幸有雪光映照,将四周映得一片幽蓝,只是白日里令人迷醉的旖旎美景,此时同样的怪石、梅枝和建筑轮廓在这片幽蓝惨白的光晕下,显得嶙峋扭曲带着几分诡谲氛围。

      崔翊晨从海棠手中接过火折子,高举过头,橘黄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曳,映出众人警惕而疲惫的面容。他环视一圈,沉声道:“大家别走散,跟紧我。”说罢,目光投向远处——果然是梅英馆的方向,有一线微光自里渗出,在雪夜里格外醒目。

      众人踏雪前行,不多时,梅英馆的轮廓便清晰起来。崔翊晨在距离馆门数丈远的雪地里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他眉头微皱,侧首唤道:“涂兄。”涂博闻闻声上前,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警惕。崔翊晨低声道:“这屋子为何有光?你我进去探探可好?”他特意点涂博闻,是因知他也习武。若馆中真有古怪,两人联手照应,最是保险。

      崔翊晨将火折子递还给海棠,叮嘱道:“你们在此稍候,若有异动,立刻示警。”海棠接过,火光映得她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坚定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踏上了梅英馆的台阶。木阶上的积雪已被踩出几道凌乱的脚印,似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崔翊晨伸手推门,门轴“吱呀”一声,缓缓敞开。

      梅英馆内幽暗如晦,唯有一枝孤烛立于西侧餐案中央,烛焰微弱,摇曳着昏黄的光晕。烛泪在青铜烛台上堆积成山,将熄未熄的火苗在穿堂风中瑟瑟发抖,把新进馆的二人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崔翊晨眯起眼,目光扫过厅堂——桌椅陈设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空气中多了更多蜡烛燃尽的焦火气。

      桌旁伏着一个人影,裹着褐色毛领披风,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轻微的鼾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呼吸绵长,似乎睡得极沉。崔翊晨眉头一皱,抬脚便要上前拍醒那人——这深更半夜,梅屿上怎会凭空多出个酣睡者?

      "且慢。"涂博闻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轻声说道。他先一步迈出,披风上的雪碴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傅老弟?"他试探着轻唤道,嗓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那人不理。“傅翔!”涂博闻拉高了声调再次喊道。

      那趴伏的人影猛地一颤,披风滑落半截,露出张泛着酒晕的脸——正是失踪多时的傅翔。他茫然抬头时,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额前还印着衣袖的褶皱,眼睛里蒙着层醉醺醺的雾气,哑着嗓子应道:"涂……涂哥?你们……回来了啊……"凌乱的额发下,一双惺忪睡眼里盛满迷茫,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口水痕。

      傅翔?!崔翊晨心头一震。他晚宴时穿着浅湖色缎袍坐在最角落,饭后去梅林也并未着披风,怪不得崔翊晨没有认出他来。想来涂博闻与他熟稔得多,一眼就看出是他。

      崔翊晨胸中腾起一团无名怒火,靴底碾过地上凝结的蜡油,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傅翔的衣领:"你爹找了你好久!几乎要急疯了!这节骨眼上你乱跑什么?"

      "我……我……"傅翔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嘴唇嚅嗫着却吐不出完整句子。涂博闻轻咳一声,崔翊晨会意,冷哼一声松开手。他明白现既知梅英馆中出现烛火并非什么危险的人事,当务之急是让还在户外风雪中挨冻的众人进屋。

      崔翊晨硬生生咽下追问,转头向涂博闻,沉声道:“涂兄!劳烦你在此稍候,或检视下馆内各处,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异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的阴影角落,“我去接应外面的人进来!”

      当众人鱼贯而入时,梅英馆顿时活了过来。

      王心楠抱着双臂坐在圈椅上,谢品言不住搓着青紫的双手,余娘子则直接瘫坐在熏笼边——虽然笼中只剩冰冷的灰烬。张重德见桌上的酒瓶都空了,不住地抱怨。傅落生一眼看见儿子,冲上去照着后脑就是一巴掌,骂道,“兔崽子!你跑哪儿作死去了!”傅翔竟也不躲,只是捂着脑袋尴尬地笑了笑。

      尽管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诡异的起点,经历了惨痛的损失,但至少此刻,众人暂时逃离了水道的杀机与彻骨的严寒,已是莫大的喘息之机。

      "哟,"谢品言突然指着桌上笑出声,"我说这馆里的烛火怎能撑到此刻还未熄尽,傅公子是把所有蜡烛头都搜罗来了?"顺着他手指看去,烛台周围果然散落着十多个短头蜡烛,有些个已经燃尽的蜡泪凝结在桌上,想是少年也是怕黑,一直用接力的办法维持馆内微弱的光明。

      霜雪压枝的咯吱声从窗外隐约传来,崔翊晨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初入梅英馆时那点稀薄的暖意早已散尽,此刻厅内寒气如附骨之疽,正顺着青砖地面一寸寸爬上众人脚踝。

      他环视四周——王心楠蜷在他旁边的雕花扶手椅里,雪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她刚才进厅后就执意要把崔翊晨的玄色大氅还给他,现在浅睡中身子常常止不住轻颤。傅落生那位娇小的夫人几乎整个人陷在丈夫怀中,两人十指交握。余四胖娘子裹紧了自己的绸缎棉袄,胖大的身躯也禁不住微微发抖,嘴唇有些发乌。男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缩头缩脑把下颌埋在衣领里,就是搓着大手,试图摩擦出一点可怜的热气。

      崔翊晨叹了口气,起身给王心楠又披上了自己的玄色大氅,走到正在打盹的谢品言身旁,轻声道:"我去砍些树枝来。"他腰间佩剑撞上谢品言坐的酸枝木的椅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下把浅睡中的王心楠惊醒。

      "此刻出去?"谢品言闻声抬头,眼中满是疲惫与惊疑:"翊晨,我们才进来多久?外面天寒地冻的。"

      “屋里越来越冷。这样下去,莫说休憩,便是坐着不动,人都要冻僵!尤其是她们——”他下颌微抬,示意另一侧的王心楠,“身子骨弱,若冻病了,这里什么药都没有。明日积雪结冰,只会比现在更冷得多!我去砍些树枝来,生一堆火,让大家围拢取暖,若能安稳睡上两三个时辰,积蓄些力气也好!”

      王心楠揉着眼睛,抬起头来,见崔翊晨的大氅又在自己肩上,再次脱下递了回去:"崔公子,屋内暖,不用。你刚才说什么?你要砍树?不会是砍梅树吧?"她琥珀色的眸子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痛惜:"它们……那么美……" 她目光投向紧闭的窗户,仿佛窗外那片香雪海的盛景就在眼前。

      崔翊晨接过衣服,望着她,心头亦是一阵无奈:” 你知道你睡着都在发抖么!若真为此得病,在这里,何处去寻医问药?”他走到窗边,才开了一丝缝,寒风便如扎针般刺得脸生疼,连忙把窗关紧,道:“是打算砍梅树。这岛上,唯有梅花树低矮,枝干纤细。我的佩剑虽利,却非开山斧,若砍其他粗壮大树,太耗时费力。梅枝,易伐易折。正是生火取暖的上佳之选!”他的视线转回王心楠苍白的脸上,轻声道,“况且,没有火,我们无法煮水,方才激斗半夜,大家都滴水未进,你难道不渴?总不至于等会取雪即饮?”

      谢品言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的认同:“翊晨所言极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梅花美则美矣,终究不及性命要紧。”

      王心楠小嘴微微撅起,将手埋进袖筒里拢了拢,轻轻点了点头,她心中虽不愿,但心知这已是当下仅有的应急办法。

      崔翊晨不再多言,披上大氅,一把抓起他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走向门口。

      他的指尖刚触到门环,一个低沉而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崔御史留步。”
      崔翊晨脚步一顿,疑惑地侧身回望。只见涂博闻正快步从厅堂通往西侧廊室的阴影里走出,他浓眉紧锁,手中紧紧攥着一卷颜色泛黄、边缘卷曲的羊皮纸。那纸片半边已然被水渍浸透,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深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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