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尽此情书尺素

　　莫辞醉深夜突然惊醒，突然想到忘了通知南宫无恙也来凑凑热闹，还有那个自为荣去哪了？
　　君梦魂神志清醒地睁开眼，“师尊？怎么了？”
　　莫辞醉手还放在他胸膛上感受心脏跳动，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忘了。”
　　君梦魂道：“那就是不重要，能忘记的都是小事。”
　　“嗯，你说的对。”莫辞醉问道，“你也没睡吗？”
　　“一想到师尊的心在我胸膛中跳动，我就兴奋得难以自拔。”
　　莫辞醉看着君梦魂兴奋到紧缩的瞳孔，抿唇沉默。

　　“……”
　　两人就这么对视，不言不语。
　　莫辞醉首先移开视线，挪动两下身体，窝在君梦魂颈窝。
　　君梦魂伸手，把莫辞醉的银发拢到身后，深吸一口发香，挨蹭两下，也闭上眼睛，拥抱着入睡。
　　二人在龙潜山修养了很久。
　　莫辞醉对外部事物一概放下不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急迫，彻底放松下来和徒弟过休闲日子。
　　他会慢慢伸手，让飞过的蓝蝶落在自己手上，让蓝蝶在手上爬动，他全身心体会这很微妙的触感，莫辞醉也会把这一幕和君梦魂分享，两人看着蓝蝶飞走，然后他们相视一笑。
　　两人常在龙潜山各处发呆，冥想，有时候也什么都不想，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都有没做，但他们不觉得这会是空耗年华，反正觉得十分充实、轻松、心满意足。
　　两人就这么相伴着，看日出，感受从寒冷的黎明到天光大放的白日。看瀑布，任凭水珠溅射到二人脸上、发上。看一动不动的古树，猜想它是何时发芽又何时长成，它是否也同样旁观过悲欢离合，从人出生到人离去，循环往复无数次。看日落月升，日月同辉的场景他们再想看到无数次。
　　暴雨骤临时，就这么站在窗前，隐约闻到泥土的气味。燕子鸣叫盘旋，叽叽喳喳现在一处，真想知道它们在说什么。柿子树落叶结果时候也很美，他们现在看什么都满意，什么能体会出意趣来。
　　他们休息了很久，久到天空中飞雪飘絮，莫辞醉接住成型的雪花，看它融化在自己手上。
　　莫辞醉回头对君梦魂微笑，轻快道：“等开春我们就出去探访名胜古迹，怎么样？”
　　君梦魂看着师尊温柔的模样，似有所感，顿悟，进入化神期了。
　　君梦魂站在那里，金光大放，日轮流转悬在他身后，身形不断飘忽长到三米多高，又生出三头六臂，拥有超凡神通。
　　莫辞醉目瞪口呆看着，无奈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突破了？”
　　“人突破化神期不会生出三头六臂，你到底是什么……”
　　“罢了，对你无害就好。”
　　君梦魂半闭眼，无悲无喜。
　　莫辞醉道：“快回来。”
　　君梦魂收敛法身，再度成为师尊的好徒弟，对莫辞醉灿烂一笑。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师尊一个人的君梦魂。”
　　他又抱住莫辞醉，“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我是看到师尊现在的样子才突破，多谢师尊。”
　　莫辞醉道：“谢个什么？我看你是想我一直保持住轻松愉快的心态吧，傻瓜。”
　　君梦魂道：“嗯，就是这样。”
　　“别抱了，怪肉麻的。”莫辞醉推开他。
　　“好。”君梦魂听话的放开，“我整理了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开春就去。”

　　莫辞醉换了一身装扮，头发上半部只散散用中镶嵌月光琉璃冰玉的黑白渐染绒花拢在脑后，下半部随性披散着，身穿君梦魂之前送给自己的纱，衣尾有飘带随风飘荡又落下，望之更比之以往更像欲乘风归去的仙。
　　君梦魂则头戴烟云绕红日金冠，仍只身穿红白二色，但比之前那套更见内敛，除衣摆绣有仙鹤祥云之外只余隐隐暗纹浮现。护腕则是比衣袍繁琐，绣了沧龙。脚踏朱红暗云纹长靴，君梦魂也给逐日剑换了剑鞘，赤金镂空剑鞘中逐日寒芒难敛，光耀烈烈。
　　师徒二人一如日轮，一如月璧。风格迥异又和谐交融。
　　师徒二人最先到达的是以红枫水波交相辉映的枫波壁，在链接湖泊的一处山壁，水清无鱼，红枫叶将水映红，二人坐在红枫树斜歪的枝干上，向外看可见广阔无垠天地，向内看也是绚丽多彩的不可多得景色。
　　更别说师徒两是因为红枫叶结缘，见这景色叠翠流金，只有更喜欢。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道：“我想在此给你画一幅像。”
　　君梦魂惊喜，抱起莫辞醉转了两个圈，道：“真的吗？师尊，你真的肯为我画像？”
　　“等等，如果是师尊要画我，我像装扮得更潇洒俊逸些。”
　　君梦魂吹个口哨，将龙马唤来。他抬手将龙马化为原身幽蓝风龙，使唤他缩小一些再停留在自己身后。
　　他兴奋回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师尊，我们可以乘骑它回去。”
　　莫辞醉抚摸风龙冰冷的鳞片，“我可舍不得用龙当坐骑，收回吧。”
　　“师尊，我抽过他记忆，确定无后顾之忧。”君梦魂道，“不过师尊这么说了，好吧。”
　　他挥袖将龙化白马，又道：“原来师尊心里喜欢龙啊。”
　　莫辞醉道：“我喜欢是因为曾经遇到过有灵性的龙，祂身还天地，消散无踪影了。自此以后我遇到相似者都恍然若失。”
　　君梦魂道：“师尊的过去，愿意对我说一说吗？”
　　“……当然。”莫辞醉道。“我……你还记得孤鸿山上书架上，那本我从来不动也不翻阅的书吗？”
　　君梦魂道：“当然记得。”
　　莫辞醉道：“那就是我的过去，沉沦在泥沼，仿佛水鬼拉人，一个拉一个，风波不断，勾心斗角。”
　　“我无数次都带动到快下斗兽场做阴暗小人，最后还是靠作壁上观、随波逐流，忍耐成哑巴当机立断脱离才逃脱。”
　　“我对那些往事又恨又爱，将它记录下来，虽不再翻阅，也有了全新的天地，但脑海中有时还是会忆起来旧人旧事的模样，至今心绪难平。”
　　“回孤鸿山后，我会把那本书交给你。”
　　莫辞醉别头，转身。艰难开口道：“如果你……看了之后觉得我现在是披上了光风霁月的假面，也不要当面对我口出恶言，渐渐远离就好，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师尊。”君梦魂轻声低唤莫辞醉。
　　“什么事？”
　　“师尊以为我没有看明白么？”君梦魂平静淡然一笑。道，“师尊直到我为您挡下刨心一击前，都对我没有一丝真情吧。也可能有，但是不多。”
　　“包括你的好友们，救下的很多人，有过来往、没有来往的，只要师尊厌弃和他们的关系，就会随时抽身离开。”
　　莫辞醉惊道：“你——”
　　君梦魂闭目，道：“我也是一样的。”
　　“师尊以外的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无足轻重。”
　　“倘若我说，我明明能挡下那一击，却还是没反抗，只为了确认师尊有没有对我付出真情呢？”
　　“庆幸的是，我赌赢了。不过输也无所谓，因为我确定师尊会在我临终前仁慈的给我编制一个美好的幻影，即使我知道是假的，我也会甘愿相信并沉沦。”
　　“师尊，我们是同类人，是师徒，也是知己。”
　　“温柔悲悯、仁慈强大也好，神秘莫测、懵懂浑噩也罢，人性也好，神性也罢，师尊的千万种姿态，在我眼中都是迷人的。”
　　“因为我爱您。”
　　君梦魂、莫辞醉二人同时道：“爱是什么东西？”
　　“爱，我也搞不清楚它。”君梦魂微笑道，“但身体会比思想更快一步做出决定。”
　　“师尊，师尊。”
　　“我不确定是怎么样的过去造就雕刻出现在的你，但你的眼泪滴落在我脸上那一刻，你的心脏在我胸膛跳动的那一刻。我们就拥有了现在，也会有未来的，不是吗？”
　　“我愿意千千万万次对你说出话语，师尊愿意放心相信我吗？”
　　君梦魂眼含春水，对着莫辞醉伸出手。
　　莫辞醉几经犹豫，伸出又缩回，缩回又伸出，君梦魂都在等着。
　　莫辞醉最后还是把手放在君梦魂伸出的手上，交握。
　　莫辞醉还是觉得别扭，道：“明明都没共患难多久，为什么这么肉麻。”
　　君梦魂道：“人，有时甚至只要一面之缘就心向往之，开始飞蛾扑火。”
　　“在我们所见第一面，我就开始敬仰师尊了。”
　　莫辞醉低声道：“你比我勇敢。”
　　“如果勇敢能让师尊放下过去情执，只专注和我的未来，那我会再勇敢些。”君梦魂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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